南城。
神靈宗駐地。
秋殺的天一旦陰了,就悶得緊,箍著人的喉嚨,呼吸都不順暢。
幾聲雷鳴送來熱風,給悶又添了個燥。
跪在這種環境里,侯力劦卻冷得發抖。
十丈外的書房,大門緊閉。
隱約傳出雷松痛惜的喝斥,賀長老的喊冤,陳長老的舉證。
賀長老是奸細?
怎么可能。
他奮斗了半輩子,不就是想在長老的位置上混吃等死嗎?
這樣的人,能搞這么高端的把戲?
這比我笑還他媽匪夷所思!
侯力劦思緒混亂,五內俱焚,他隱隱覺得南北大戰后,破事就多了起來。
“可我神靈宗不是贏了嗎?”
正琢磨著,他肩膀微沉,回頭一瞧,驚喜上頭:“兄,兄弟……”
李一亮沒扶人,蹲下朝書房努努嘴:“大哥,里面啥情況?”
侯力劦嘆了口氣:“懷疑賀長老是奸細,從其居處搜出物證,還有……”
“人證?”
“嗯,”侯力劦點頭,“不過用刑過重,審出來就死了。”
“那你跪著干嘛?”
“我……”
李一亮這才扶他起來:“抓了人還要禁武司重審,你跪也改變不了什么。”
“兄弟,你能……”
侯力劦欲言又止。
他清楚李一亮和龐統領關系不錯。
但關系不錯就能開口求情?
那不可能。
李一亮也沒搭話,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我能幫的一定……”
話音未落。
“證據確鑿還敢狡辯,老夫今日寧受禁武司嚴懲,也要替宗門鏟除毒……”
侯力劦只覺腦海中一根弦嘣的斷掉。
力士七品的修為蕩然無存,站穩的力氣都沒了。
有力氣的是李一亮。
“龐統領!”
發自丹田的聲音,經胸腔共鳴后變成碳陶剎車卡鉗。
雷松的右手哪怕快如十二缸野馬,也被鎖得死死的,不敢前移半寸。
被掌風劈成中分的賀長老,離死亡就差這半寸。
“喲,是大哥,龐統領在嗎,啊?不在啊,那我先走了,有要緊的事稟報,回見!”
李一亮帶著卡鉗跑了。
侯力劦呆若木雞。
陳長老吐出一口長氣。
雷松收回右掌,動作有些慢。
“禁武三十六律,老夫不能僭越。”
說完,他垂首冷冷注視賀長老,一字一句道:“但凡你對神靈宗還有半分情感,也沒臉面茍活于世。”
賀長老鼻血橫流,跪在地上,無動于衷,愣愣看著掌教。
他想起李一亮被判法斬時,自己的錯覺。
“那時掌教的眼神,和現在……”
秋殺南膳。
“你確定吼一嗓子,他就死不了?”柳岸奇道。
剛回來的李一亮,朝魏剛方向抱拳,恭敬道:“咱統領威震宇內……”
“打住,”柳岸連忙捂嘴,“這么好的酒,可不能吐。”
魏剛喝得忘了姓,傲聲道:“放心,你這不算違規,大人知道了也不會生氣,嗝,就算生氣,他那手也揍不了人,哈,說不定這番回去,他又……”
“他又怎么了?”
出現在魏剛身后的龐忍,輕聲問道。
以魏剛被吊起來打為背景……
龐忍好好夸了李一亮一番。
“老實講,”龐忍嘆道,“此番你幫了我大忙。”
李一亮笑道:“咱都自己人,大人一客氣,屬下反倒不自在了。”
“好一個自己人,沒看錯你,”龐忍重重一拍,“想入禁武司,必須大統領點頭,這我幫不了,不過……給你。”
李一亮接過龐忍手中物。
棕黑木牌巴掌大小,通體花紋。
正中刻有禁武二字,反面相仿,刻字一行一列,行為督捕軍三字,列為督捕十二房預備禁衛。
我我我這就轉正了?
李一亮被幸福沖暈了頭腦。
“誒誒誒,”龐忍無語,“預備,辣么大倆字兒看不見?”
“那這牌子有啥用?”
龐忍笑瞇瞇道:“月俸三兩,許多之前你不能看不能聽的,現在可以了。”
哦,是想讓我辦事,沒好處誰干?
什么?三兩?你都不好意思大聲說吧。
李一亮正色道:“大人,我只是個孩子。”
“哼,不見兔子不撒鷹,”龐忍罵道,“有屁快放!”
李一亮趕忙把賀長老一事說了:“屬下絕無枉法之心,只求他不被冤枉。”
“小事。”龐忍揚揚下巴,示意李一亮繼續訴求。
這么大方?
李一亮趕緊順桿子爬。
“屬下想多翻閱些功法,如此更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出乎意料,龐忍搖頭拒絕。
“大人,只是翻閱。”
“規矩不能破,你只是預備,我也沒這權力。”龐忍搖頭,“另外,除了預備禁衛的身份,你還有五十點戰功。”
又是戰功?
加起來一六六了。
李一亮有心打聽,又聽龐忍道:“這次你立了大功,但也來了大麻煩,知道誰要殺你嗎?”
“天涯?”
龐忍眼睛瞪得溜圓:“你怎么知道?”
李一亮回頭瞄了眼魏剛。
“再加十鞭!”沖行刑的柳岸吼了句,龐忍又笑道,“你看好處不就來了嗎,沒令牌,我剛就砍死你了。”
我無話可說,李一亮回以微笑,問道:“天涯為何要殺我?”
“這個不重要……”
有這樣的頭,我鐵定死不瞑目吧,李一亮連連點頭:“不重要不重要。”
“咳,”龐忍心虛,肅聲道,“此事得你自己去查,另外,拔除靈穴內的天涯勢力,最重要的是,那門能讓人快速修行的功法必須拿到。”
李一亮沉吟片刻:“抓沈中括的人,也是天涯?”
龐忍摩挲下巴:“兩幫人明顯不同,你為何這樣想?”
“抓他的那幫人更專業,沈中括說在天罡帝國他就被針對了幾次。”李一亮意味深長。
龐忍聽懂了,眉毛都立了起來。
靈穴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如禁武司公干,都需出示手令對驗,方能通關。
“駐關之人有問題?!簡直荒謬!”
李一亮輕聲道:“現在不適合打草驚蛇。”
“你有想法?”
“有點,但要諸葛主檢幫忙。”
你他媽早干嘛去了?
龐忍巴掌都高高揚起了,最后還是收了回去,沒好氣道:“老子去求他回來,丑話說在前頭,若是失敗,老子讓魏剛抽回來。”
李一亮正色道:“魏哥人挺好的。”
龐忍沉默半晌,嘆道:“做人挺好的,干嘛辣么狗呢你。”
南城牢獄。
侯力劦與賀長老相對而坐,中間隔著精鋼打造的叢棘。
二人都很沉默。
侯力劦不知說什么。
賀長老不知怎么說。
良久……
“力劦。”
“賀長老,您說。”
“如有可能,請你那位兄弟過來一趟。”
侯力劦起身:“我現在就去。”
望著神靈宗大弟子背影,賀長老嘴巴翕張,似要提醒什么,最終變成苦澀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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