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沉默了好一陣子。
就在溫錦以為，它不可能答應時。
天啟卻忽然開口，“你拿什么交換？”
嗯？
溫錦猛地抬頭，已經灰暗下去的目光，忽然迸發光亮，“什么意思？”
“人類不是有句話說，任何事物都在暗中定好了價錢？你大限已至，卻想臨終再見兒女一面……總得付出相等的代價，才能換來呀。”
溫錦心頭怦怦直跳，拿什么交換？
她垂垂老矣，空間沒了，道法沒了，連命都要沒了……她還能用什么交換呢？
“拿蕭昱辰來交換？”
“不行！”
“那用你的女兒交換？”
“住口！”
“女兒不行，那用你的兒子交換？”
“算了……”
“兒女你都舍不得，用卯兔如何？”
“我說了，算了！我不見了！死就死吧！多少人都沒來得及跟家人見最后一面，就撒手人寰！我憑什么例外呢？”
“卯兔也不行啊？那顓頊？”
“天啟，你聾了？我說了，算了！”
“你什么代價都不愿意付出，只想要得到好處？你自己說，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溫錦嘆了口氣，“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說了，不見了！不是大限已至嗎？來吧。”
溫錦站直了身子，閉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
又不是沒死過，死有什么好怕的？
一秒，兩秒……一分鐘過去了。
溫錦睜開眼睛，“你還挺講究的？站著不能死？是要我躺下來再死嗎？”
溫錦說著，就往地上躺去。
耳畔傳來嗤嗤的笑聲。
溫錦：“……”
這天啟什么毛病？
“剛剛是對你的考驗！”天啟道，“你做人很有原則，不輕易妥協。天啟正需要這樣有原則的人！”
溫錦：“……？”
什么有原則？
天啟怕不是有毛病？誰會用親朋好友的命，交換再見親人最后一面的機會？
這事兒，怎么想都不劃算啊！
“你的夢想已經實現，你的使命已經達成，原本你的靈魂可以安歇了。”
天啟道，“但如果你同意，去一個黑暗的地方，改善那里女子的生存環境，天啟便同意讓你再見親人最后一面！”
“我同意！”溫錦立刻答道。
天啟話都沒說完，溫錦便答應下來。
天啟沉默片刻，“別高興得太早，這事兒如果不難，就不會讓你去了。”
溫錦皺了皺眉，“這件事本身，就是我的夢想宏愿，不論難不難，我都樂意之至！應該多謝天啟，給我這樣的機會！”
“你能這么想，確實不錯，但天啟也要提前告訴你……在那里，女性所受壓迫，非你所能想象。也正因如此，最終導致了整個文明的毀滅。”
溫錦思索片刻，更加肯定地點頭，“有什么好猶豫的呢？我大限已至，就是個死。多活一天，都是賺的！”
……
“阿錦！阿錦！”
“錦兒，醒醒啊……”
溫錦眼前那奶白色濃郁的霧氣終于漸漸散開。
她耳畔傳來卯兔帶著哭腔，以及蕭昱辰哽咽的聲音。
溫錦想睜開眼睛，但眼皮發沉。
咦？怎么回事？剛剛她經歷的一切，難道都是夢嗎？
她已經死了嗎？
天啟答應她，讓她見親人最后一面……都是假的嗎？
天啟！
溫錦正欲大罵，一束光猛地照進她眼底。
新鮮的空氣，涌入她鼻腔，灌進她的肺里。
她感受到自己的胸腔腹腔，正在一起一伏……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醒了！阿錦醒了！”卯兔尖聲叫道。
蕭昱辰用袖子抹了把眼，“錦兒！對不起！對不起！”
蕭昱辰眼睛紅紅的，一把將她抱進懷里，抱得緊緊的。
嗯？等等，對不起？
他干嘛道歉？
“阿錦，你嚇死我們了！剛剛你突然沒有呼吸，也沒有脈搏了！我們以為……以為你……嗚嗚嗚，回來就好！醒來就好！”卯兔一邊哭，一邊笑，模樣傻極了。
溫錦哭笑不得。
蕭昱辰卻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松開懷抱，扶著她兩肩，盯著她的眼，“你是溫錦嗎？你說，我是誰？她又是誰？”
溫錦迎著蕭昱辰驚疑不定，帶著惶恐不安的視線……她當即就明白了！
她是穿越而來的人，蕭昱辰也經歷過“借尸還魂”。
彼此這離奇的經歷，讓他絲毫不敢大意。
“你是……”
溫錦歪著腦袋，故意假裝想不起來。
但見蕭昱辰臉色愈發慘白，悲痛之色，浮現在他眼底。
他渾身顫抖，強忍下去的淚，轉瞬間奪眶而出……
一個鐵骨錚錚的戰神，悲痛欲絕成這副模樣……溫錦當真于心不忍。
她連忙伸手去拉蕭昱辰。
蕭昱辰卻下意識地躲開了，“你不是溫錦？那你是誰？你從哪兒來的？她在哪兒？”
聽著他聲聲質問里的悲痛和絕望，溫錦有點兒后悔捉弄他了。
“我是溫錦，你是蕭昱辰，她是卯兔！”溫錦嘆了口氣，“我剛剛……好像死了？我以為，我再也醒不過來，再也見不到你們了！于是我許愿說，只要能讓我再見親人們最后一面，讓我做什么都愿意……”
蕭昱辰目光發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看著她溫柔的目光，彼此凝望時，眼底那深切的愛意……蕭昱辰終于確信，她就是溫錦。
“錦兒……”蕭昱辰將她緊緊抱入懷中，“你嚇死朕了……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朕……至少，不要這么快！”
他的眼淚，順著她的衣領，滑入她的脖頸……灼燙了她的皮膚，也燙了她的心。
溫錦也終于意識到，倘若她“不告而別”，沒有能和家人見最后一面……
死者長已矣，但活著的人，恐怕要用很久很久，才能治愈心底的遺憾和傷痛了。
她不禁慶幸，幸好天啟能給她回來道別的機會——不管那是夢，還是真的！
“我們回去吧！”溫錦拿出帕子，擦去蕭昱辰眼角的淚，“鈺兒的事情，不還沒解決嗎？”
“呃……”蕭昱辰表情為難。
卯兔也神情復雜地看著她，“那個……”
“怎么了？”溫錦不明所以，不是說好了，回去看看鈺兒那邊什么情況呢？
怎么她“假死”了一會兒，這倆人就不愿意帶她回去了？
“你自己看吧！”卯兔拿來一面銅鏡。
溫錦拿過鏡子一看……嗬！鏡子里有位白發蒼蒼，垂暮之年的老太太，正用一雙明亮卻滄桑的眸子看著她。
這鏡子里的老婦人，和她在那奶白色的濃霧中，從玻璃窗上看見的倒影，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