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浪逐天下 > 五百六十一章 王的殺伐
  八月的大雨傾盆而下,在起伏的山巒間,拉開茫茫的雨幕。雨神的淚水化作天河,火神的咆哮化作熱潮,從天空糾纏著降下,席卷高原的大地。烈日多云,濕熱多雨,這便是生機勃勃的盛夏,雨季最盛時的墨西哥高原。

  阿維特國王手握神杖,登臨樹蛇城頭,遙望北方的云蛇山城。他神情平靜,帶著淡淡的笑容,又有幾許未盡全功的不甘。

  展目四顧,四野蒼翠,萬物勃發。群鳥在天空翱翔,美洲鷲在山頂盤旋。茂盛的林木起伏在天際的盡頭,給北方的群山,都染上了一層青綠。肥沃的河邊田地中,滿是一米多高的荒草,甚至能夠掩蓋武士的行跡。

  盛夏的特拉斯卡拉盆地中,到處是綠色的生機。然而,這表面的生機之下,卻是冰冷的殘酷。廣闊的盆地中,不見了阜盛的人煙,燃盡了富庶的村莊,也消失了延續的希望。

  “村莊燃盡,丁壯死絕,田野盡數荒蕪...北方特拉斯卡拉邦,今年定然大荒!而逃入山中的近十萬特拉斯卡拉殘部,必然食物不足,唯有拋棄老弱,人盡相食...”

  吉利姆瞇起眼睛,看著北方的群山,沉吟不語。東征之后,特拉斯卡拉各邦,將會作為小殿下的封地。若是大軍能分發糧食,誘降山中的特拉斯卡拉殘部,就能更大程度的保留封地的元氣。

  只是,為了盡快攻克樹蛇城,北路大軍日夜強攻,折損極大。擔任主攻的兩支王室軍團,傷亡了足足兩千武士,兩千民兵。武士的傷亡中,甚至包括五百多銅甲精銳!

  而三支城邦軍團更是傷亡慘重,算上夜襲,足足傷亡了三千武士,四千民兵。全部合起來,便是一萬一千人的傷亡,其中近一半是武士!這一場短促的攻城,甚至要比之前的羽蛇城之戰,還要慘烈幾分!

  “攻打堅城,傷亡如此之多,各部軍團滿懷殺意...為特拉斯卡拉人求情的話,卻是無從開口。”

  想到此處,吉利姆搖了搖頭。他身為總情報官,知曉各部軍團的所做所為。他也崇尚人盡其用,并不喜歡無謂的殺戮。只是,大軍軍心如此,國王沒有開口,便無從約束。

  北路軍的傷亡這么重,攻下樹蛇城后,自然毫不留手。兩萬余口的樹蛇城,城陷之后,只剩三千多被俘的婦孺,一兩千作為祭品的神裔與武士。至于其余的五千武士,九千多丁壯,都盡數化為尸體,也不知究竟是死于攻城,還是死于城破之后的洗城。

  東征至此,四座蛇城屠滅其二,特拉斯卡拉部族十去七八。北方特拉斯卡拉邦中,曾有四十萬核心部族,十萬能夠戰斗的男丁,為南北四邦之首。而打到此刻,四十萬部族要么屠滅,要么被俘,要么星散逃亡。十余萬男丁,有六萬余被殺,近三萬被俘,淪為不久后大祭的祭品...

  粗略的數字之下,是無盡的血色,是徹底的征服。而東征過后,宿敵特拉斯卡拉人的名字,即將沉入特拉斯河底,被渾濁的泥沙淹埋,在天下漸不可聞!

  “吉利姆。”

  阿維特望著北方的群山,沒有回頭,也沒有看一眼腳下的荒草。

  “王上。”

  吉利姆鄭重低頭,收起飄遠的思緒。他看過腳下的荒草,但荒草不會留在他的心中。

  “你說,這場東征,我征服了特拉斯卡拉人嗎?”

  阿維特瞇起眼睛,看著隱約可見的山中堡壘,無聲地握緊手中神杖。

  “王上。您征服了特拉斯卡拉人!凡是抵抗到底,不愿臣服的部族,都已經被大軍抹去。而當勝利的大祭之后,特拉斯卡拉人的神裔,也都會從天下間消失!”

  吉利姆恭敬行禮,肯定地回答道。

  “嗯。只是啊,還有兩座蛇城,沒有攻陷。”

  阿維特緩緩點頭,神情平靜。他的臉上,并沒有多少喜色。他冰冷的視線望向東方,仿佛直到無盡的大湖。

  “還有東方的托托納克人,還有東南方的米斯特克人,還有更南方的瓦斯特克人,還有遙遠東方的瑪雅人...沒有被征服!”

  “王上...”

  吉利姆抿了抿嘴。他低下頭,小心的組織著語言,委婉勸誡。

  “神山頂上的祭壇,是用穩固的山石,一塊一塊壘砌...若是急了,空了,就有坍塌的危險。當下的要務,是穩固聯盟,掌控都城的祭司們...”

  “請您盡快統領王室主力,回返湖中都城,鎮壓聯盟四方!...至于剩下的兩座山城與丘城,還是交給善戰的修洛特殿下吧!...”

  “嗯。你說的不錯。”

  阿維特點了點頭,幽幽的呼了口氣。隨后,他轉過身來,看向南方,臉上浮現出笑容。

  “算算時間,派出的使者,應該已經到了!”

  王者的目光,仿佛越過百里,穿過廣闊荒蕪的特拉斯卡拉盆地,穿過燒毀殘破的喬盧拉圣城,直至冰冷高聳的煙峰神山,來到人煙不息的水谷城大營。

  水谷城大營外,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翠綠田野。數萬墨西加武士在此處屯駐,而數以十萬計的特拉斯卡拉農人,正在忙碌不歇。

  八月的農田生機勃發,高高的玉米已經抽出了雄穗,正是生育最快,生長量最大,需肥需水最多的時節。廝殺過后的土地,總是格外肥沃。管理民屯的隨軍祭司,也帶來了新的堆肥技術。這一季玉米的長勢之好,讓耕種的特拉斯卡拉老農,都驚訝萬分。許多人開始向主神祈禱,祈求秋日的豐收。

  此刻,黑狼的王旗,依然樹立在水谷城的高處。修洛特盤坐在大殿中,出神的注視著面前的地圖。

  不過兩個多月未見,時光便在青年的臉上,留下改變的痕跡。他的眼中,少了些激昂的笑意,多了些平靜的深沉。他的臉上,少了份年輕的盛氣,多了份滄桑的沉穩。

  生離死別,刻骨銘心...總有些人,愿用生命讓你成長。總有份愛,在失去后讓你成熟...也總會有某些離別,讓爛漫的少年時代,一去不回。

  修洛特伸出手,沿著地圖上的標記,緩緩劃向南方。他的眼中,顯露出幾許淡淡的殺意,還有成熟統帥的冷酷。

  “伯塔德,黑狼的軍團,打到哪里了?”

  聞言,伯塔德沉靜開口,伸手在花叢寨下,輕輕一指。

  “殿下,黑狼的瓜基利軍團,已經攻陷了花叢寨,斬俘四千余人。瓜基利軍團與特拉斯卡拉降兵營,正在花叢寨中修整。而先鋒的犬裔小隊,距離米斯特克人的北方重鎮,神石城特瓦坎,只有不到百里!”

  神石城特瓦坎,便是后世的“Tehuacán”。在納瓦語中,這個詞的含義,是“眾神之地”或“石頭之地”。而在米斯特克人的話語中,這里被稱為“神靈棲息的古老之地,神廟聳立的肥沃山谷”。

  神石城所在的山谷,便是特瓦坎谷地。在這片谷地中,不僅有古老的神石城,還擁有著大量的先民遺址,以及許多小型的金字塔神廟。實際上,這里是玉米最早被馴化的地區之一,后世出土的玉米谷粒樣本,能一直追溯到公元前3600年。

  而在這個時代,神石城是米斯特克人北方,最重要的一座城邦重鎮。而特瓦坎谷地,則是數萬米斯特克部族聚集的富庶山谷。

  “很好!”

  修洛特滿意點頭。隨后,他稍稍思索,沉聲詢問。

  “雨季艱難,出征不易...伯塔德,你給我說實話!攻陷花叢寨,黑狼軍隊的傷亡,到底有多少?”

  “殿下,出征兩月,瓜基利軍團的傷亡,確實只有五百人,并且已經從降兵營中補齊。”

  說到這,伯塔德頓了頓,微微低頭。

  “但是,他手中的五千特拉斯卡拉降兵營...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

  聞言,修洛特眉頭一跳,神色驟變。他抿住嘴唇,沒有說話。片刻沉吟后,他的情緒漸漸平靜,眼神也變得淡漠。

  “從俘虜的特拉斯卡拉丁壯中,再選出五千人,給黑狼送去!優先選擇有過戰陣經驗的武士...告訴他,現在是農忙的季節,米斯特克人抽不出太多的民兵...繼續南下,圍困神石城,火燒特瓦坎谷地!”

  “是,殿下。遵從您的旨意!”

  伯塔德躬身應諾,立刻招來親衛,安排傳令人手。

  修洛特神情淡然,繼續看著眼前的地圖。他的視線向西移動,停留在刀路城南方百里,小柳寨的位置上。片刻后,他伸手一按,再次厲聲下令。

  “傳令,讓羽雁軍團盯緊了,不要走了小柳寨中,數千米斯特克武士!等到雨季的盛期過去,禁衛軍團便會出動,徹底拔掉這個背后的釘子!然后,三支軍團,同時從兩路南下,一舉攻陷米斯特克人的山河城!”

  說到這里,修洛特的眼神變得凌厲,殺意如火焰般燃燒。

  “既然米斯特克人想要玩火,我就一把火,燒了他們的西都祖地!”

  “殿下...”

  看著殿下眼中的殺意,伯塔德抿住嘴唇,欲言又止。這兩個月來,殿下的殺性,明顯重了許多...數息后,忠誠的武士長暗暗嘆息,低頭從命。

  “遵從您的旨意!”

  三言兩語間,南路軍的方略,就被確定完畢。修洛特繼續看著地圖,伯塔德則侍立左右。兩人都有些出神,大殿中便安靜下來。

  身居高位,安靜的時間總是短暫。眾多的決斷,向至高的權力集中,正如水流向低處匯聚。數刻鐘后,盾衛特爾斯從殿外而來,一把跪在地上,大聲回稟。

  “殿下,有國王的使者,從北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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