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晚唐浮生 > 第四十七章 猶豫(月票加更1)
    楊干貞驚魂未定地沖進了長賁關。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兄長。”楊詔立刻上前行禮。

    “你?!”楊干貞像見了鬼一樣,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弟弟明顯比他晚撤,怎么還先到長賁關?

    但這會顯然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了,更要命的事情還在等著他們。

    “兄長,我已讓人煮好了飯,先吃點東西吧,戰馬也需要喂呢。”楊詔說道。

    艸,飯都做好了!楊干貞很是無語。

    “先吃飯吧。”他嘆了口氣,步入還算完整的衙廳,坐了下來。不一會兒,便有數人端著飯菜上桌。

    “城內有多少人?”楊干貞端起飯碗,扒拉了兩口后,問道。

    “兩千多,我也沒細數。”楊詔飛快地吃著飯,說道。作為驛道上重要的關卡,以及曾經的大營,長賁關的留守士兵還是楊干貞安排的,一共兩千五百人。

    “你帶回來多少?”楊干貞一邊吃飯,一邊問道。

    “四百多,都是騎卒。”楊詔說道。

    “我帶回來六百多。”楊干貞嘆了口氣。兄弟倆沉默地吃著飯。三萬余大軍,就剩眼前這么點人了,這仗打得……

    “不能就這么一走了之。”楊干貞突然說道:“最好收容下潰兵,能收容多少算多少。不然的話,咱們可沒有好下場。”楊詔深以為然。

    雅州城外那場慘敗,他倆都不愿過多回憶。那些蠻獠部落兵就算了,死了也不心疼,但從會川都督府帶出來的兩萬人,可丟不得,一定要盡可能收容。

    至于驃信加強給他們的萬余東京鄯闡府的兵馬,能收容就收容,不能收容就算。

    愛咋咋地,對他們再好,也不可能轉投楊家。既如此,你們死在山溝溝里又關我何事?

    說完這些后,二人便悶頭吃飯。與此同時,關北又陸陸續續跑回來一些潰騎。

    有的是走散的騎兵,有的是丟下部隊逃跑的軍官,還有些是害怕被清算的黎雅部落首領,帶著親信一路南追過來。

    關城內正在吃飯的士兵也不嫌棄他們,立刻淘米做飯。同是天涯淪落人,能幫襯就幫襯吧。

    接下來說不定還要一起跑路呢,互相照應下也是應該的。潰兵感極而泣,紛紛訴說著夏兵的殘暴以及一路上的不容易。

    而隨著他們的到來,恐慌的情緒像瘟疫一樣在關城內傳播開來,一頓飯的工夫,北邊大敗的消息便已弄得人盡皆知、人心惶惶。

    吃完飯的楊干貞、楊詔兄弟很快察覺到了關城內的情況,立刻下令禁止談論雅州戰事,但為時已晚。

    午后,楊詔悶悶不樂地帶著少數親隨,沿著驛道向北,收攏潰散的士卒。

    楊干貞則猶豫不決。他之前打算在長賁關堅守阻遏一下的,畢竟這里的地形很不錯,即便只有三千多人馬,真上下一心的話,夏人也很難攻破。

    但在城內轉了一圈后,他幾乎失去了信心。一股股加入的潰兵已經完全把士氣搞壞了,現在全城都是驚弓之鳥,想要靠他們守住長賁關,可能性很小。

    當然,若給楊干貞幾天時間,或許可以整頓一番,讓士兵們恢復少許士氣,那樣或還可做困獸之斗。

    但是——他也不確定夏人會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未時,在派出使者知會駐蹕榮經縣的驃信鄭仁旻后,楊干貞陷入了沉思:到底要不要堅守呢?

    ******楊詔帶著百余騎出關城后,向北疾行,沿路收容潰兵。你別說,雖然打仗不咋地,但南詔兵馬在這群山連綿的地區,跑路還是挺快的。

    僅僅一個時辰不到,他就收容了千余人。也來不及甄別他們的身份了,先一股腦兒帶回關城,再做計較。

    到申時三刻,他已經收容了近兩千人。正待回返時,前方山路拐彎處,又涌出來了百余名潰兵。

    楊詔沒有猶豫,讓數名親隨上前收容。而就在這時,山道后方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間或夾雜著箭失破空聲及連續不斷的慘叫聲。

    楊詔面色一變,夏賊來得好快!太快了!

    “走!”他直接撥轉馬首,帶著身邊尚余的三十騎向南狂奔,朝長賁關而去。

    夏軍騎兵已轉過山坳,聲音愈發清晰了。楊詔扭頭看了一眼,卻見數十夏騎當先而出,手中掣著騎弓,箭失連發,輕松愜意地收割著潰兵的性命。

    他暗罵一聲,馬鞭連揮,胯下戰馬痛苦地嘶鳴了幾聲,如一陣風般沖向南方。

    他們前出的距離并不遠。楊詔只奔了一刻鐘,便沖進了大開的關門。

    “夏賊來了!”沒等他開口,親隨們就嚷嚷了起來。

    “轟!”城內一下子就亂了起來,軍士們面現驚容,不知該怎么辦。

    “關門!上城!”楊干貞不知道從哪沖了出來,連聲大吼道。他的親兵親將也連連呼喝,驅趕著士兵們登上城頭,戰戰兢兢地看著北方愈來愈多的夏兵,哭喪著臉,做決一死戰狀。

    “得得!”楊詔沖進城內后,立刻換了一匹馬,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翻身上馬,直接沖出了南門,往榮經縣方向而去。

    “楊先鋒跑了!”

    “楊先鋒丟下了我們,向南跑了!”凄厲的喊聲在城內響起,一下子震撼了所有人。

    楊干貞下午收容整頓了兩千多人,算上原本的士卒,此時已有六千步騎,實力稍振。

    在看到有這么多兵馬后,原本猶豫不決的內心已漸漸傾向于守長賁關,觀望下情況再說。

    可他怎么也沒想到,弟弟楊詔竟然如此貪生怕死,聽到夏兵追來之后,連城都不守了,直接逃命去也。

    “跑啊!別賣命了!”

    “打不過的,楊先鋒都跑了,留下來就是送死。”有楊詔帶頭,其他人自然什么也不管了,直接下了城,扭頭就走。

    楊干貞氣得破口大罵。但他根本阻止不住,蠻獠洞主、東京兵士將他撂在了城頭,一窩蜂 一窩蜂向南逃去。

    東川兵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不知道誰帶頭,大伙一擁而上,

    “簇擁”著楊干貞下了城頭,找著馬匹之后,也亂哄哄地向南潰去。楊干貞這一走,當真是再無一絲挽回局面的可能了。

    幾乎在一瞬間,所有人都扔掉了一切能扔的東西,發足狂奔。稍頃,百余夏軍騎兵沖到了關城之下。

    他們殺散了聚集在城外的南詔潰兵,觀察了一下城頭,發現無人守御后,立刻找人伐木,打制了幾把簡易梯子,然后爬上了城頭。

    “吱嘎!”城門很快打開了,夏軍騎兵蜂擁而入,輕松奪占這座關隘。

    落日時分,李璘等人也趕著馬車,氣喘吁吁地沖進了長賁關。

    “趕緊做飯,吃完后休息一個時辰,我要連夜追擊!”他找了張胡床,大馬金刀地坐下,喘著粗氣吩咐道。

    眾將士轟然應命。******鄭仁旻剛剛從睡夢中被喚醒。從宮人口中得到雅州城外戰敗的消息后,一時間有些失聲。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負責督運糧草的清平官趙善政趕了過來。不一會兒,另一位清平官段義宗也匆忙而至。

    “驃信……”兩人還沒說話,就被鄭仁旻打住了。

    “楊干貞敗了?”他定定地看著兩人,咬牙切齒地問道。

    “敗了。”段義宗嘆道:“敗得很慘,三萬大軍,基本沒跑出來幾個,讓夏人趕羊一樣追殺,不忍猝睹。”

    “彭!”鄭仁旻一拳擂在桉幾上,怒道:“無恥!無恥!三萬大軍,便是挨個讓夏賊來殺,也不會這么快!”

    “又何止三萬大軍!”趙善政在一旁陰惻惻地說道:“黎、雅洞主們還搭進去了兩萬人。”

    “沒那么嚴重。”段義宗說道:“他們在戰前就跑了一部分,戰敗后,熟悉地理環境,跑得很快,應不至于全軍覆沒。”

    “那又有何用?”趙善政冷笑道:“驃信下次再來,這些洞主們還會響應嗎?聽聞他們之前就被夏人鎮壓過一回了,損失慘重,這次再打,怕不是要被連根拔起。”段義宗皺著眉頭,不理會趙善政。

    這廝到現在還在扇風點火,讓他很是失望。有些事情,不能以后再談?

    先度過眼前的難關要緊啊。

    “驃信,如今該做出決斷了。”段義宗上前一步,面色凝重地說道。

    “布燮何意?”鄭仁旻思緒紛亂,問道。

    “是戰是走,該做決定了。”段義宗說道。趙善政也收起了刻薄的神色,認真思考了起來。

    “戰如何?走又如何?”鄭仁旻問道。

    “如果戰的話,驃信當傳令留守嶲州、黎州的兵馬北上,與主力匯合,再征集一批糧草、器械及部落丁壯,尋處開闊之地,與夏賊一決勝負。”段義宗說道:“如果走的話,現在就該安排好撤退次序,交替掩護,且戰且走。夏賊戰了半日,又追擊了一下午,此時定然在長賁關休整。關城離此不過七十五里,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驃信當速做決斷。”鄭仁旻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楊干貞、楊詔這兩個不要臉的東西在哪?”

    “楊詔入夜后至城外,遣人知會了消息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楊干貞則不知所蹤。”說起這兩個人,段義宗也有些頭痛。

    實在是太坑了!雅州敗就敗了,但長賁關也不守?你到底在搞什么?

    “驃信,楊家兄弟一定逃回會川都督府了,他們怕是要起兵造反。”趙善政說道。

    “胡扯!”段義宗看著趙善政,怒斥道:“他們在雅州損失了近兩萬人,縱然回到會川都督府,又能召集起幾個兵?如何造反?”鄭仁旻也不信楊家兄弟還有實力造反,只見他止住了兩位宰相的爭吵,神色變幻莫定,半晌后方問道:“兩位都是大才。南詔蒙氏時期,可有北略如此之慘的?當時又是如何應對的?”

    “唐將李成、曲環曾在百余年前擊破過蕃、詔聯軍。”段義宗想了想后,道:“當時李成率軍四千,取道雅州,一路南行,橫渡大渡河,在河南擊敗吐蕃兵馬,斬首千余級。吐蕃畏懼,遂退后。曲環所率范陽兵又在七盤城擊敗蕃、詔聯軍,收復維、茂二州,隨后南下。當其時也,蜀兵亦受鼓舞,分兵南下,各路唐軍渡河至嶲州,連敗蕃、詔聯軍,斬首六千余級。聯軍近十萬人被困山谷,糧械兩缺,被迫突圍,饑寒墜崖而死者數萬人。”鄭仁旻聽得臉色發白,又忍不住問道:“十萬人被困山谷,寧可突圍,也不愿決戰,何也?”段義宗沉默不語。

    趙善政卻冷笑一聲,道:“驃信,十萬看似多,但心不齊。吐蕃人急著走,不會為南詔死戰。而吐蕃人一突圍,南詔勢單力孤,士氣受挫,又怎可獨戰?也只能跟著突圍。”鄭仁旻懂了。

    吐蕃、南詔雖然聯兵,但互相之間并不怎么信任對方,都防著一手呢。

    吐蕃人來劍南,本來就是為了策應北方戰場,并不會死戰到底。他們一走,南詔人心惶惶,還打個屁!

    “二位布燮都是老成謀國之人,依你們看,此時戰耶?走耶?”鄭仁旻問道。

    “我本一直在勸驃信見好就收,退兵為上。”段義宗嘆了口氣,道:“但戰局發展到此時,退兵而走卻不是什么上策。驃信聰慧,當知我意。”鄭仁旻點了點頭。

    “驃信,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趙善政唱起了反調,只聽他說道:“楊氏兄弟奔回會川后,一定會大集兵馬,威脅大軍后路。高氏、段氏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們一定會拋下驃信,獨自先走。既如此,不妨先退兵至大渡河以南,再做計較。”鄭仁旻又點了點頭。

    段義宗本能地想駁斥些什么,但想了想后,還是長嘆一聲,什么都沒說。

    鄭仁旻看看段義宗,又看看趙善政,猶豫不決。良久之后,他下意識地問道:“不如先派人北行,尋一險要處列柵戍守。一晚上時間,抓緊點的話,差不多也夠了。元在此等到天亮,再打探下消息,屆時再做決斷?”段義宗、趙善政二人幾乎同時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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