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棠再次后退，避開少年的觸碰，“你是海神……？”
怎么可能？
任務資料上根本沒這么寫！
“你很驚訝？怎么你的朋友沒告訴你嗎？”
他放下手，態度隨和，甚至有那么幾分詭異的興奮，敞開胸懷任她檢閱他的過去。
“你的朋友失職了，但想想也沒什么好驚奇的，他看起來似乎并不聰明，傻傻的，比起你來可差遠了。”
說著，他張開手臂，升至半空中，淺棕色的碎發變成耀眼金色的長發，與碩大的魚尾一并在斑斕的光華中顯現。
他體型比剛才等比例放大了許多，裸著上身，寬闊的肩膀，胸腹部肌肉線條流暢，墨藍色的鱗片堅硬光亮，從下腹處一直延伸到飄逸的尾鰭。
他腰腹兩側分布的腹鰭薄透，像一層夢幻的薄紗，淺藍的顏色讓聞棠驟然想起魚缸里那尾不愛吃魚食的金魚。
她朝魚缸望去，里面空蕩蕩的……
那竟然是他！
少年如同身處海洋之中，魚尾輕輕搖擺，他漂浮著來到她面前，微微傾身，似乎想讓她在更近的距離看得更真切一些。
聲音也變得更具蠱惑，“我不僅是海之國的王，還是百年之后覺醒的海神。”
“有誰能想到，海洋之心喚醒的不止是海神的一部分神力，還有他沉睡的靈魂？”
“這多虧了你。”
多虧了她，他見到了那個人，那個驅使著她去往那么多世界，招惹那么多人的罪魁禍首！
聞棠睜大的眼睛恐慌到空白，驚懼得想要蜷起身子。
在那個世界，人魚是海底的霸主，牙齒可以媲美巨鯊，指甲堪比鋼刀，戰斗力遠非人類可以比擬。
此時此刻，聞棠唯一想到能與他抗衡的只有離厄，縱使霍靳琰擁有數不清的高精尖現代武器，縱使凌越身具異能，頃刻間就能將無數喪尸化為齏粉。
非人類只有非人類能與之對抗。
可她不能讓離厄知曉。
“怎么臉色這么難看？還越抖越厲害，是真的很冷吧？我來幫你暖暖。”
他拉起她的手，把她帶入到懷里，手臂纏上她的腰背，她實在是瘦小，僅靠一只手臂就能牢牢把她圈緊。
她如今是脆弱的人類了。
熟悉的窒息感再度將聞棠包裹，有些事再清晰不過。
“是你一直在夜里騷擾我，你、你——”
他笑著，“是我，我每晚都會出來看你，唱搖籃曲，撫拍你的脊背，像小時候你照顧我一樣，哄你入睡，我每天晚上都會跟你說話。”
“可你竟然認不出我，我太傷心了，你寧愿往那條四腳蛇身上聯想，也沒意識到是我來到了你身邊。”
“你忘記在大海里的感覺了嗎？”
過于親密的接觸，聞棠倏忽間憤怒，事實根本不是這樣！
他根本不像他說的只是說說話，那總往她口腔深處侵擾的東西……
“是這里。”
看著她突然轉紅的臉頰，少年看透她的想法，用澄澈無辜的眼神看著她，淺笑著指了下自己的唇。
輕輕一點，而后指尖精準落在她唇珠的位置，淺粉色的舌尖舔了下唇角，似在回味。
“你這里是甜的，很甜，比派和餅干還要甜，還有一股奶香味，你似乎很喜歡牛奶。”
果然喜歡和愛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那種圓滿的、又渴望又痛恨的感覺刻骨銘心，他到死都不會忘記。
“唯一的缺憾是你睡著，不能看著我，不能像我一樣擁抱你，也不能享受我對你的喜愛和渴求。”
而更讓他氣憤的，是還有其他人像他一樣品嘗過她的味道，甚至早于他！
“所以我才多用了些力氣，想要叫醒你，但你睡得太沉了，皺著眉，哼哼唧唧總也不睜開眼，你甚至還咬傷我，抓疼了我。”
他把臉頰上的傷口暴露在她面前，語氣弱了些，可憐道：“我太著急了，但應該沒弄疼你吧？除非你是裝睡。”
那分明是報復！
聞棠咬牙。
他既然熟知她身邊的一切，就不可能不知道她因為噩夢過的有多痛苦，連同學同事都看出了她臉色憔悴，他絕不可能看不出來！
他又說：“你從沒想過還能再見我吧，你不想我，一點都不想，只有我一個人在思念。”
“明明我給了你那么多提示，干凈的浴缸、地板上的水漬……在魚缸里時我向你跳過海之國的舞蹈，還有那么多魚蝦向你打聽過我，可每一次你都視而不見。”
“你是真的一點也不想我，只有我在想你。”
他很委屈。
聞棠冷笑，“你想我？想我做什么？繼續被你利用，當你化解思念的替身？”
少年搖了搖頭，“姐姐，你用不著質問我這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讓我愧疚，想讓我知難而退，對嗎？”
“我不會的，如果你想聽我解釋，我愿意把所有的一切都講給你聽，我一句都不隱瞞，一句假話都不說，我永遠不會向你撒謊，我保證。”
“但我知道，你其實不想聽，你不在意、不關心，你從沒愛過我們，哪里會管我們為了別人傷害你的原因。”
“所以別想在我面前用這些小伎倆。”
他又這么說！一次次提及他們！
而他確實看透了她的想法，愧疚確實是一把鋒利的刀。
聞棠驚懼越加沉重，他那么篤定，難道知道了她的來歷？
他把玩著她的發尾，一圈圈在指節纏緊，“愧疚后悔什么的，表現出來實在沒什么用，你不會因為我愧疚了后悔了就原諒我，也不會因為我為了來到這里吃了多少苦就心疼憐憫。”
“方法那些人都試過了，欺瞞你、討好你、逼迫你，無論怎樣都不行，你只想逃。”
“我不要你的原諒，我也不向你道歉，你也做了錯事，我們扯平了。”
聞棠逼迫自己冷靜，冷冷注視著他，“你倒是坦誠。”
少年如同得到了夸獎一般羞澀一笑，“然后呢，我這么乖有沒有獎勵，你也該對我說句實話。”
“姐姐，我想知道，你從前陪著我、對我好，究竟是你任務里的一環，還是你發自真心想要照顧我？你是在意我的對吧？”
果然。
他果然知道了一切。
刀子捅進了身體里，塵埃落定，聞棠反而徹底冷靜下來。
她眼神清冷，人魚的壽命極長，從來到他身邊到陪著他長大，期間有漫長的近兩百年的光陰。
歲歲年年那么多細節，哪能一言一行都有指示，除了階段性目標必須達成，其他細枝末葉都在按照她的意志在前行。
可她卻說：“是任務。”
少年一愣，好一會才收斂起脆弱可憐的表情，無所謂聳了下肩，甚至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
多可笑，他竟然還不甘心問了出來。
少年眼里并沒有多少失望，嫣紅的唇噙著些許冷清扭曲的笑，“沒關系，是假的也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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