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北尋回過頭,眼鏡夾在指尖,唇色青白。
陶醉的話寒冽又生硬,好像她骨子里最后的一絲柔弱都要被抽掉了,每一寸呼吸都是絕情。
“你想跟我說,這只是意外,對么?”
將駱北尋的每一句可能成立的解釋,都懟回到最原始的姿態。
陶醉抹了把眼睛,斂下唇角的冷笑。
“是,都是意外。周豫白可以被狙擊,沈風易可以被綁架,所有的事都是可以被造成意外的……”
“陶醉,別這樣。”
駱北尋單手按在腰肋間,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
“是我的計劃失策……沒有顧好你舅舅他們。”
“所以呢!”
陶醉突然提高聲音,響徹整個冷清的走廊。
其他人都被震住了,似乎想要上前來時,卻被駱北尋抬手制止。
這把火,什么時候才能燃盡?什么時候才能結束呢?
“陶醉……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駱北尋重新戴上眼鏡,可是眼前卻更加模糊。
可能是心痛,也可能是失血造成的傷痛。
從那晚在港口他拼了命把周豫白救下來之后,甚至連醫院都沒來得及去一下。
頂著黎明來到駱家老宅去接人的時候,就只看到兩具冷冰冰的尸體了。
駱向東已經報了警,初步懷疑是中毒。
駱家老宅戒備森嚴,但畢竟不是什么特殊重地。。
唐毓秀和李高偉的飲食都是嚴格由后廚準備,加之知道他們兩人在這里的人,其實寥寥無幾。
而與唐毓秀和李高偉的死相應而來的影響,是沈伯康侵犯“四”位女孩的罪名,徹底石沉大海。
這樣一來,主控的所有罪證,都集中在非法藥研和環境污染這幾個方面。
沈伯康因為幾乎沒有參與過沈氏集團的直接經營管理,這個鍋理所當然地被沈家兩位已經失智的老人來背。
而駱雪萍的證詞,則完全可以質證孟霓當初將她推下二樓的罪證。
與沈家當年一同陷害孟家的周家,同樣無法置身事外,再加上周青裴做下的這一樁樁一件件證據確鑿的案子,不但順利與駱家切割開,甚至將沈風易的身份重新歸位于周家。
但對于雙目失明的他來說,最終也不過只能淪為駱家的傀儡。
“駱北尋,你記得在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你告訴過我一句話么?”
陶醉背靠走廊,側身面墻,側身面光。
墻上的身影拉的深長,她用一根手指輕輕描畫著輪廓,一字一頓地說。
“你說,當你不知道是誰在背后用刀捅你的時候,只要看看,你受傷害后誰最有利。那么十有八九就是誰做的。”
駱北尋頓了頓,隨即下意識地扶了下眼鏡,“難為你還記得這些。”
那些話,不過都是些沒有意義的爹味教唆。
“是我在玩弄你的時候,隨口說的。”
“可我總有一天會被這些玩弄逼到睜開眼睛。”
陶醉平靜地說。
“對駱家來說,是沈伯康為那幾個女孩的事伏法來得更重要,還是能夠把周家一并拖下水來得更有意義呢?如果這個答案是顯而易見的,那么,沈風易的命,就一定會要比我舅舅的命來得更重要。”
陶醉一眨不眨地看著駱北尋,隨后轉過身,一步步向他邁過去。
兩人之間隨著距離的縮小,漸漸擠壓出一股強勢的壓迫感。
“你覺得,是我故意的……”
駱北尋深深吸了一口氣,槍傷痛徹骨。
“你覺得,我為了得到我姑媽的證詞,為了救下沈風易,于是答應了唐恬的條件,害死唐毓秀和你舅舅……”
沒有疑問,只有陳述。
這是他與陶醉之間無力拉扯的緣盡。
“駱北尋,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決定。把他們從西郊小院轉移走的那一次,我就已經懷疑過你的動機了。你與你父親表面看起來如此不和,其實都是在做給周青裴看吧。何沁作為駱西杰的秘書,表面上是在幫你當臥底,其實,真正的臥底是你弟弟駱西杰才對。”
“什么錯發的消息,什么碼頭的狙擊,你早就把一起安排好了。周豫白知道那么多事,周青裴根本就不可能讓他活下來……其實,今天的一切早就已經是你們駱家安排好的最好的結局了。”
“我,周豫白,沈風易,我的舅舅,唐姨,甚至陳阿婆,所有的人都是你們的棋子。駱北尋,在這個年代,正義不是什么好聽的褒義詞。是我自己腦子傻,竟然會相信你說你執著追求的,不過是個真相和公道而已。”
“駱北尋,你當初……從我手里拿走我外公留下的那份證據的時候,還記得自己信誓旦旦的說辭么?我不信命,不信邪,我只信你。駱北尋。”
“那天說的話,你可還記得?你保護我舅舅,順利開庭,我去救沈風易……”
陶醉想啊,自己從來沒敢告訴過任何人的。
她也曾偷偷幻想過,如果這一次一切都能順利。
那么她與駱北尋之間是不是還會有機會?
當年的小胖丫頭和傲嬌冷漠的阿北少爺,是不是還能有機會說一說那些陰差陽錯的故事。
可是現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他們之間的距離,夾了多少人命……
“那時候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么會喜歡周小池?”
陶醉說,“可能,人與人之間最真實的吸引,就是如此沒道理的。駱北尋,你跟她應該是同一種人吧。都是那種只要遇到障礙,就會選擇用最直白的方式鏟除肅清的人,不是么?”
陶醉說著,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
“對了,如果警方經過解剖依然找不到思路,不如去看看在西郊小院里挖出來的那兩具焦尸。周軍夫妻當年也是被人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投毒致死。說不定還能順道破一樁懸案,是不是?”
“哦,不過我差點忘了。你應該……并不希望周小池伏法吧?畢竟,現在知道一切的人都已經死了,何沁只是何沁。”
駱北尋始終垂著眼睛,單手在下腹按得深緊。等再抬眼時,眸子里最后的光芒也弱了下去。
“陶醉,你是不是有想過,那天死去的人如果是我……該多好?”
陶醉怔了怔,最終微微點了下頭。
“大概吧。”
陶醉吐出三個字,胸口稍有窒息。
“只是老天總是那么沒眼,笑到最后的,從來都只是那個對自己,對周圍人最狠的。”
駱北尋僵著身子,半晌沒能調平下氣息。
胸腔像是張開了一道深淵巨口,吞噬著曾以為那么輕而易舉就能力挽狂瀾的危險。
在這一刻,面對陶醉的心如死灰,他才知道自己原來什么都做不到。
原來他所有的強大,不過是因為眼前這個女孩曾經一心一意地愛著他。才會讓他對“掌控”一詞,徹底迷失了方向。
看著陶醉轉身毫不猶豫的背影,駱北尋苦笑一聲。
怪她么?
她說的一點都不錯,事情的真相不重要,誰受益誰才是最重要的。
噗的一聲,很弱很淺,就像心被扎漏一只小孔的感覺。
駱北尋突然下腰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原地晃了兩下,砰的一下靠上墻面。
他垂著眼睫,抬手抹去唇邊的猩紅色。視線漸漸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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