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醉醒了一會就撐不住了。
槍傷發炎，人始終低燒著。
她護著孩子，不肯用止痛劑，也不肯用抗生素。
后來周豫白讓醫生專門開了些對妊娠無副作用的消炎藥，好不容易哄著她吃下了，這才昏沉沉地睡下了。
傍晚的時候，宋琳娜接到消息趕過來了。
周豫白說，陶醉原本是不想告訴家里人的。但駱小嬌這會兒在蘇嫣那，瞞也瞞不住的。
“陶夫人，辛苦您了。”
周豫白起身讓開病床前的位置，“小醉剛吃了藥，已經睡了。”
他把陶醉的傷情簡單描述了一下。為了避免宋琳娜擔憂，省略了大部分的驚心動魄。
受傷的緣故，也只能先搪塞作意外。
宋琳娜滿臉焦灼，眼中含淚，一眼看到病床上臉色蒼白的陶醉，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
“這孩子，還要受多少苦才是……”
倚靠在陶醉的床頭前，宋琳娜牽起那只插著留置針的手。
“她爸爸臨走前，好不容易才跟孩子解開心結，最放不下的就是她了。”
宋琳娜的淚水滴在陶醉的手臂上，聲音漸漸也哽住了，“一次次弄得身心千瘡百孔。她爸爸在天上看著，得多心疼啊？我現在真的，什么都不求了，就只希望小醉以后的生活可以坦途一點。有個真心待她的人，一起好好生活。”
一邊說著，她一邊看向周豫白。
言外之意，溢于表達。
“周先生，我看得出來你是喜歡小醉的……如果，你以后真的能好好對小醉。愿意為了她，放棄以前的一切……”
宋琳娜的目光突然嚴肅了起來，那些六神無主的淚水和軟弱不堪的神情，瞬間從臉上消失。
她鄭重地看著周豫白，“如果我能幫你扳倒周青裴，你可不可以從此帶著小醉，遠離所有的紛爭和傷害？”
“陶夫人，你……你是說，你能有辦法扳倒周青裴？”
周豫白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覺得，駱北尋他們沒有十足的把握？”
“豈止十足的把握……”
宋琳娜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我甚至覺得，三成的勝算都未必會有。”
牽扯的人太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要考量。
原本就沒有那么堅不可摧的同盟關系，到處都是短板和漏洞。
“周先生，就連你……真的敢說，自己對小醉的真心絲毫不摻雜隱瞞和背叛么？”
宋琳娜的話，著實是驚到周豫白了。
慘白到毫無血色的臉，堪比病房內外的清冷顏色。
宋琳娜自顧自低下頭，看著昏睡在床的陶醉。
沒等到周豫白的反應，她喃喃自嘲道，“你看，小醉這么單純善良的姑娘，被你們一個個逼成什么樣子了？”
打著愛和守護的旗號，其實都只是想完成自己的救贖而已。
“你們心里過意得去？”
宋琳娜抬手輕撫陶醉的劉海，因退燒而沁出一波又一波的冷汗，碎發整個貼在額頭上。
“這世上，狡猾又心狠的女人多得是。心機深，心腸硬。你們這些男人，沒本事跟她們硬剛，只會揪著小醉這樣的姑娘欺凌……真以為她沒爸沒媽沒親人了，就不會有人給她撐腰了……”
“陶夫人，對不起。”
周豫白深吸一口氣，微微垂下頭。
“周先生，你先回去吧。”
宋琳娜凄笑一下，揮揮手，“小醉這里有我在，不用擔心。”
“陶夫人，那您剛才說的……”
周豫白站起身，似乎希望能就宋琳娜剛剛提到條件，問到更確定的細節。
“你回去再考慮一下。”
宋琳娜似乎并沒有想要把事情輕易坦白說出的意圖，“除非你真的能做到，跟以前的一切割舍。否則，我是絕對不會讓陶醉留在你這么危險的人身邊。”
“周先生別對我說，你所做的一起都是身不由己。為了擺脫周青裴，不得不做那樣的選擇。可你捫心自問，你真的從來沒想過對周青裴取而代之，從來沒有想過扳倒他，再洗白自己，最終站回到周家的頂端？”
這世上，從不缺乏活得通透的人。
宋琳娜算一個。
但是，她不說明一切，是因為通透和聰慧并不是兩個相反的詞義。
“很抱歉周先生，小醉現在還需要我，我不能變成第二個陳阿婆。”
宋琳娜留下最后一句話，逐客令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周豫白知道自己不該再繼續留下去，于是點點頭，準備示意告別。
“陶太太，無論你信不信。當陶醉告訴我，她懷孕了，并希望我能成為這個孩子的教父的那一瞬間，我就已經告訴過我自己。什么珊頓道小教父，從來都沒有真正存在過，以后也將不會繼續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為了守護小醉，我什么都可以放棄。”
關上門，周豫白手杖的點地聲，越來越遠。
宋琳娜坐在陶醉身邊，摒在胸腔的一口濁氣，慢慢吐出去。
“小醉……別怕。以前你是怎么保護我和藍藍的，宋姨就會怎么保護你。”
宋琳娜捏著陶醉的手，眼淚一滴滴落在上面。
“有宋姨在，無論是誰都別想再欺負你了。”
門外有聲，夾雜著一股夜風。
宋琳娜用手背輕輕擦了下臉頰，扭過頭往門口的地方看了一眼。
沒有動靜。
但她知道，有人來過了。
宋琳娜嘆了口氣，給陶醉蓋了下被子，然后站起身，準備出去一下。
“媽……爸……”
陶醉突然翻了下身，口中喃喃囈語。
宋琳娜眼圈一紅，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小醉，宋姨去給你打點水，溫毛巾擦擦臉，舒服點。乖。”
其實陶醉沒有醒，做夢而已。
宋琳娜離開后，可能是有些特別的感應，她推開手臂，在身邊空蕩蕩的地方抓了幾個來回。
抓到后來，空空蕩蕩，她瞬間皺緊了眉頭，臉上的表情呈現出慌張無措的樣子。
“媽……外公！外公！”
突然間，溫熱的體溫結結實實地從她掌心傳遞過來。
身邊不再空蕩蕩的了，陶醉似乎抓了到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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