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北尋坐在陳之秋的病床前,儀器已經撤下來了。
醫生說,多半熬不到明天。
除了一點止痛針,什么措施也做不了。
老人太遭罪了。
駱小嬌已經哭啞了嗓子,本來就又驚又嚇又傷心,身體也快到極限了。紀俞斐把她送回去,先送到蘇嫣那里。
蘇嫣已經出院了,還在養身體。
聽到這邊發生的事,她原本是有沖動跳起來去找駱北尋拼命的。
但是經過之前一事,她的心性也漸漸沉穩了許多。
真相既已掩蓋在層層迷霧之下,沖動早就解決不了任何事情了。
她愿意把時間和信任交給陶醉,她相信她能處理得好。
門開了,是林嬋走進來。
“唐恬失蹤了。”
林嬋看著病床上已經面目全非的老人,心頭一陣緊痛。
“不過你可以放心,唐毓秀和李高偉在駱家絕對安全。不管唐恬是被誰利用的,她都沒可能一個人完成所有的事。”
駱北尋依然沉默。
林嬋低吟一陣:“另外就是……駱雪萍,醒了。”
駱北尋轉過臉:“你確定在這種時候,還要跟我說這樣的廢話么?外婆對你的意義,沒有這些有的沒的來得重要?”
病床上的老人發出微微的吟聲:“月兒,小嬋……”
林嬋眼眶一緊,下一秒卻趕緊偏過頭去。
“你媽媽走了以后,我就沒有親人了。”
林嬋咬緊薄唇。
“陳阿婆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值得尊敬的長輩而已。”
“你何必跟我一樣,越來?越像個混蛋。”
駱北尋伸手過去,卻不知道該從什么地方握住外婆。
老人的身上已經沒有一塊能看的下眼的好肉,焦黑的外殼下,里面全是觸目驚心的血肉。
“阿北……”
陳阿婆吃力地擠出兩個字,“小嬋回來了么……她,還恨我么……”
沒等駱北尋開口,林嬋轉身便奪門而去。
陳阿婆的兩只眼睛已經完全看不見了,焦黑的眼眶里,流出那些渾濁的液體,也不知道是血是淚。
“找到小嬋以后……告訴她,我想她,我……”
“外婆,小姨回來過了。”
駱北尋的聲音微微一哽,“她跟你一樣。是在守護別人的安康,跟那些不法分子作斗爭,所以……沒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陪在你身邊。你不會怪她是不是?”
陳阿婆點點頭。
“所以,她也不會怪你的……”
“是吧,是吧。她和月兒不一樣,從小就……要強……”
陳阿婆吐出最后一口濁氣,身子慢慢沉了下去。
因為看不到眼神,看不到表情,所以走得靜悄悄的。
她活著的時候愛熱鬧,大嗓門,樂呵呵,走哪都是沒見人,先聽聲。
她這一生活得瀟灑又明白,不惹事也不怕事。
敢愛敢恨,雷厲風行。
在那個年代,她就敢違背家族意愿,反抗門當戶對的婚姻,一個女孩子背上藥簍子上山下海。
她敢未婚先孕,敢高齡產女,把收養來的孩子視如己出,也會為了大愛,不得不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受盡委屈。
可最后,她熱鬧散盡,一個人陷入黑暗的孤寂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但至少,她聽到了哭聲。
聽到林嬋躲在病房外的窗子下,二十幾年沒曾流過淚的她,終于還是哭得像個孩子。
……
陶醉醒來時,天已大亮。
手臂已經包扎好了,腰上很緊,她知道這東西應該是個胎心監護儀之類的。
說明孩子還在,陶醉松了一口氣。
身邊傳來一陣咳嗽聲,是周豫白。
他在陶醉身邊守了一天一夜,臉色都熬得不像樣了。
“周豫白……”
聽到陶醉貓兒一樣軟軟的聲音,周豫白趕緊撐起身:“小醉你醒了!我,我叫醫生。”
陶醉一把拉住周豫白的袖子:“我沒事……孩子……”
“孩子挺好的,放心吧。”
周豫白松了口氣,“你……人怎么樣?”
陶醉搖頭:“除了肩膀痛,其他還好。”
周豫白眼眶泛紅:“你痛得暈過去了。”
陶醉微微一笑:“是吧,其實也還好。我記得小時候那次,我給你燉湯,你嫌棄太清淡了,專門弄了個陷阱捉到一只麻雀,非要我給你下油煎了。”
陶醉看著手臂上那一塊陳年的燙傷,嘴角微微浮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當時燙的這里,比槍打得疼呢。只不過,后來你吃壞了肚子,外公知道后,還把我訓斥——”
“別說了。”
周豫白別開臉去。
他不想聽,不想再聽這些跟自己分明毫無關系的,卻在陶醉眼里,成了她不得不用來說服自己離開駱北尋,愛上他的理由。
都是假的,是他偷來的。
“對了,陳洵剛才來消息了,說李老已經順利安排入院了。”
陶醉應了一聲,心里安穩了幾分。
“只是不知道,我舅舅和唐姨……他們是被駱北尋安排好了么?”
事到如今,陶醉也已經大致捋順了所有的思路。
原本一切的計劃都在駱北尋他們的掌控之中,但駱小嬌卻是整個計劃里唯一的例外。
還好最后的關頭,陳阿婆留在地下室的監控錄像忘了關閉。
否則駱小嬌真的就這樣人間蒸發了。
“陳阿婆她……”
陶醉放下的心再次一緊,抬起頭,卻從周豫白的眼睛里看到了無奈的結果。
“明天上午追思會,但遺體已經先做了火化。”
畢竟,人燒成那樣子,再好的入殮師也沒辦法還原容貌。
給人瞻仰,也很不合適。
“駱小嬌在蘇嫣那,陶藍也過去陪她了,大家都沒事。小醉,好好養身體,不要在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周豫白輕輕撫摸著陶醉的臉,那冰冷的一點淚水在他指尖繚繞,綻放。
終于,陶醉啟開干裂的唇。
“周豫白,何沁……就是周小池,對么?”
周豫白沉默。
陶醉眼中水波流動,“你知道,我不在意。所以,駱北尋也知道……”
“咳咳咳咳。”
周豫白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陶醉這才想起來,趕緊關切地將他扶住,“周豫白,你沒事吧?”
他之前被駱北尋所傷,下了那么重的手。
她關心身邊的所有人,有關系的,沒關系的,活著的,死去的。卻好像總是會忘記關心周豫白,就如同忘記關心沈風易一樣。
在陶醉的心里,男人只分兩種。
愛,和不愛的。
周豫白無奈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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