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裴之前對他說的那番話,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卻偏要搶。
那結果要么得到,要么毀掉。
陶醉站在樓下,又等了十幾分鐘,才收到周豫白的消息。
他給她發了個餐廳的定位,說自己直接進去等她了。
陶醉從電梯上到五樓,一家干干凈凈且平平無奇的小餐館,燈光昏暗如酒吧。
名字叫,食境。
新概念意境川菜,辣出全方位感官。
周豫白照例找了最陰暗的角落,半邊身子都陷入黑影里。
光的層次感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表情始終捉摸不定。
他叫服務生上來,把幾樣特色菜上一遍。
“我以為,你晚上會跟他走了。”
周豫白說。
談這樣的話題,多少有點心塞,權當止傷痛的鎮定劑了。
周豫白的口吻若無其事。
“你,看到我了?”
陶醉微微一怔,入口的辣停頓在味覺深處,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她臉色是哪種紅。
“找你有事?”
周豫白提著筷子,遲遲不下手。
疼痛牽一發動全身,他忍得很辛苦。
“也沒什么事。”
陶醉如實回答,“是我有事想問他來著,我總覺得我那幾本手札筆記,丟的十分蹊蹺。”
按道理說,知道她有這幾本筆記的人除了蘇嫣和老路,根本就沒有第三個人。
“章美美怎么會知道呢?就算是動機說得通,可她也不知道我的東西是放在柜子上的啊。”
陶醉想破腦袋也想不通這里面到底是哪個環節出問題了。
“我之前懷疑駱北尋,也懷疑過沈風易,可是想來想去,他們也都不知道我有這幾本筆記的事。”
陶醉捏著筷子,拌弄著眼前的醬汁麻油。
“筆記本上的裝飾品畢竟是在駱北尋的律所被撿到的,所以我想問問他有沒有線索。”
周豫白:“結果你們吵架了。”
陶醉無奈揉了揉鼻子:“怎么說呢?有時候我覺得,你跟駱北尋一樣……精明得咄咄逼人。”
“你運氣不好,沒能得到一個溫柔深情的備胎。”
周豫白笑:“所以,你看我像不像拿著反派的劇本?”
陶醉撲哧一聲,也笑了。
她掃了一眼上過來的菜,對服務生說:“麻煩再商量個不辣的菜,我朋友腸胃不太好。”
周豫白心頭微微一怔。
原來,她還想著他……
“你不溫柔,那我就溫柔點好了。”
陶醉說,“你是我家人呀。而我的家人……反派還少么?”
她最敬重的外公局限在名利之下,不敢為正義發聲。她的媽媽為了補償對她的虧欠,置幾個無辜女孩的遭遇若罔聞。
她的父親一生明哲保身,或許對沈家的陰謀早有懷疑,卻至死沒有站出來說上一句公道話。
她的舅舅倒是有血性有責任的男人,可是為了給女兒報仇,不擇手段的代價,同樣也觸及了無辜人的底線。
她曾經視為親人的沈家爺爺奶奶,最后又是一幫什么牛鬼蛇神的玩意兒?
結果弄到最后,反而是宋琳娜和陶藍母女兩個——
曾經最被她抵觸警惕的對象,倒好像成了她真正信任又牽掛的家人。
“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周豫白沉了沉臉色,“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駱北尋說的是對的呢?你完全可以有理由懷疑我。你想象一下,當初那個叫馮倩的女孩跳了樓,她的家里人把醉夢工作室圍住打砸。你和蘇嫣他們暫時關停了工作室,然后呢?你帶著那些留在工作室里的東西,在我的公寓住了兩天才回出租屋,你忘了?”
陶醉一臉不思議地看著周豫白。
仔細回憶起當時的細節,好像確實是有這么一回事的。
“所以,你不覺得,我的確是嫌疑最大的那個人么?”
周豫白的聲音一頓一頓,在如此昏暗的光線子啊,每個字卻又都很清晰。
陶醉深吸一口氣:“你奶茶還喝么?”
周豫白垂了垂眼眸:“陶醉,你為什么這么相信我不會害你?”
“可能因為我覺得,就算你真的要害我,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陶醉笑了,“人家說,兩個人不管是何種關系。親人朋友愛人都算上。一旦一方覺得有虧欠,相處起來就總是不能平衡了。所以,那天晚上,你說的沒錯……也許你根本就不應該告訴我你這條腿……是怎么殘廢的。”
周豫白的臉色微微變了,肩上的槍傷像被烙鐵重新狠狠印了一下。
那種噬心又徹骨的痛,讓他一度難找回自己的聲音。
“陶醉……如果我說,我騙了你呢?如果事實從來都不是這樣,你可不可能會喜歡上我,而不用以任何愧疚和補償為代價。”
最后一道甜品上來,服務生說,菜齊了。
陶醉用筷子勻了一塊,推給周豫白。
經典川菜,三不沾。
很要功力和火候。
陶醉的手勁練不到位,總是不成功。
“甜食能讓人心情愉悅。所以我們,可以不說這些么?”
陶醉笑了笑,“周豫白,有些時候,能找到一個能跟自己好好吃一頓飯的人,其實是非常難得的。”
“你說的沒錯。”
周豫白提起筷子,“反而是我越來越沒有之前那么坦率的心態了。有時候我想,如果我也做一點對不起你的事,是不是可以讓我們之間重新回到那種平衡的狀態。”
“比如呢?”
陶醉笑:“輕輕打我一下么?”
“比那要重一些。”
周豫白單手摩挲在口袋里,輕輕捏著一只冰冷的藥瓶。
此時此刻,他整個左邊袖子再次被血浸透了。還好衣服顏色深,再加上餐廳里的燈光昏暗,陶醉始終沒有察覺道。
只是單純覺得,他的臉色很不好。
“周豫白,你是不是不舒服,臉色白得好嚇人。”陶醉關切地問道,“要不我送你去看醫生吧?”
“真的不用。”周豫白笑笑說,“我一個大男人,瀉肚子瀉到需要你送我去醫院?你是真不把我當外人了么?”
陶醉臉上紅了一下,其實她想說,這算什么。
另有件事,她才是真的不把周豫白當外人,才會想要跟他坦白說實話的。
陶醉夾起一口菜,剛要嘗——
熟悉的反胃感夾雜著辣油醬味道的濃烈,一下子把她的孕反勾動了起來!
“抱歉,我……我去下洗手間。”
陶醉轉身跑出去,在洗手間里吐了個囫圇。
其實她都還沒開始吃什么菜,但剛剛那大半杯奶茶,的確是把她頂到了。
吐得兩眼淚汪汪的,陶醉低下頭,輕輕撫摸自己的小腹。
這個孩子,她是真的舍不得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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