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吞噬世界之龍 > 第七十八章 歷史下的陰影
  15世紀至16世紀之間的一百年間,這是一個風起云涌的時代。伴隨著拜占庭帝國的毀滅,大量的希臘難民前往中歐、西歐避難,它們帶來了大量的古羅馬、古希臘著作,這些古代賢哲的著作令當時的歐洲人為之詫異,長久困縛于宗教當中的它們,竟不知古代還存在過一個如此偉大的時代。

  新的建筑、新的藝術、新的學問、新的制度……

  古代的智慧在意大利被重新挖掘出來,意大利的學者們不斷的討論著那些聞所未聞的先哲智慧。然后,伴隨著如達芬奇之類學者的腳步,這些新的思想不斷在歐洲各地擴散開,威尼斯、米蘭、奧地利、布拉格、盧森堡、漢堡、巴黎、倫敦……越來越多的人群開始接觸到這些知識,最終,新的思想醞釀出了一個全新的事物……

  新的宗教。

  ……

  “義人必因信而永生……”

  1517年9月21日,德國維滕堡的教堂內,一個接近40歲的中年人正在面對著面前的信眾耐心的解釋著圣經上的話,眾多的信眾都聽的很認真,但也有些并不是很專注,左顧右盼的。而中年人雖然看見了,但也沒有動怒,凡人總是不耐于圣言,這也是常理。

  而當布道和圣餐結束之后,按照當地的習慣便是懺悔的時間。按照習慣,中年主教要在密室當中聽從信徒的告解,信徒平常所不能說的罪行都可一一向神父傾訴,而神父縱然知曉亦不能告訴他人,因為信徒在訴說自己的罪行的時候便已經是懺悔了,神已寬恕了它,神父不可以再降罪于一個被神所寬恕的信徒身上。

  一如往常的告解一般,其中充斥了許許多多足可令常人瞠目結舌的罪孽,通奸、亂倫、偷盜、搶劫、強奸、殺人……罪行有大有小,信徒或是徘徊不安,涕泗橫流,或是茫然無措,不知如何是好,而聽著這許許多多的罪行,神父也只能是在嘆息的同時勸慰著它們。

  告解一步步的進行著,而當一個人來向神父懺悔之時,并向神父詢問自己是否能夠上天堂,神父寬慰的說道,只要他悔改罪行便可以得到贖罪,然而……

  “神父啊,可是我買了贖罪啊。”

  睜大眼睛的信徒,向神父說道,中年神父一時語塞。

  贖罪,就在今年年初,教皇以修繕圣彼得大教堂為由諭令出售“贖罪”,只要愿意購買贖罪的人,無論罪行大小多寡都能夠盡快的脫離地獄,進入天堂當中。

  “錢幣落入錢柜底響叮當,靈魂瞬間脫離煉獄升天堂。”

  出售贖罪的教士更是如此大肆宣傳,出于對于地獄的恐懼,許許多多的信眾都購買了贖罪,這件事神父當然也知道。

  教會是神與信徒之間的中保,教皇掌握有對于教義的解釋權,既然是教皇說的,自然也就是上帝所說的,縱然不少教士都感到不滿,也只能是認可。

  聽著信眾的話,中年神父漲紅了臉,竟不知該說什么。

  ……

  夜深,神父卻仍然在想著白天的事。

  這樣的事情已經是不止一次發生了,每次的懺悔,都或多或少會有這樣拿出贖罪的信眾出現,他無法否認贖罪,因為這是教會的意思,但他也無法認可贖罪,這完全背離了圣經的意思。

  “我應該怎么做……”

  躺在床上,神父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半個月之后,他又通過自己的渠道得到了一個消息,美因茨的樞機主教阿爾布雷希特馮勃蘭登堡大肆出售贖罪,這位主教為了登上樞機主教的位置花費了大量的資金以賄選,因而債臺高筑,此刻急需資金來償還。

  這件事本身在教會當中反而是屢見不鮮,因為就連教宗都公開擁有情婦和私生子,為自己的私生子想方設法的在教會內尋找職位,主教和修女們之間縱情聲樂也是不公開的秘密,整個教會已然腐爛透頂,賄選反而不足為奇,但真正值得驚訝的則是……

  這是來自教宗本人的秘諭……

  當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神父沉默了許久,只是無力的揮手示意信使離開。

  那一夜,神父失眠了。

  床榻旁的書架上,是諸多的希臘羅馬著作,教會所明令禁止的“異端邪說”,但是無論如何禁止,學者們總是能夠找到各種各樣的辦法保留下它們,神父也不例外。

  良久之后,神父從床上坐起,沉默的穿上修士袍,莊重的戴上十字架,然后走向教堂,他想要尋找一個答案……

  空蕩蕩的教堂內,穹頂之上繪滿了圣經當中的經典故事,但那眾多的故事卻無一能夠解釋神父心中的困惑。

  這幾年來,他閱讀了許多的希臘著作,學會了古希臘文字,飽受古希臘古羅馬的哲人們的熏陶。正如他無聲改變的簽名,從Luder改為了Luther,小小的差異其中的區別卻異常巨大,Luther源自古希臘文,意為“被解放的人”、“自由的人”,其中的不滿與抗爭可見一斑。

  仰起頭,望著穹頂上那許許多多的經典故事,神父心中的迷茫與徘徊越盛。

  “我該怎么做……”

  口中雖然迷茫,但心底卻有一束靈光執著的閃耀著,那是他明白卻不敢明白的答案,因為那個答案太過沉重,沉重的讓他恐懼、無法承受,但是,在他的心中仿佛燃燒著一團火焰,無名的憤怒促使著他試圖做些什么,至少也應該寫下點什么。

  拳頭緊握,良久之后緩緩松開,片刻之后再握緊,再猶豫的松開……

  最終,他拿起筆,試圖寫下什么,但是,平常普通無比的動作卻變的無比沉重,那支筆足有千鈞之重,重的讓他幾乎握不住。

  “呼……”

  不知不覺間,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明明正值涼秋,他的額上卻莫名多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漬,手在不住的顫抖。

  圣彼得、圣巴西略、圣高爾乃略、圣盎博羅削、圣安德肋、圣巴爾多祿茂、圣方濟各、圣額我略一世、圣若望、圣熱羅尼莫……以及查士丁、克萊門、奧里根、安布羅斯、奧古斯丁、格雷高里、托馬斯阿奎那……壓在那個答案之下的,是歷代聲名赫赫的圣人們與神學者們。

  此刻,那諸多的圣人與學者仿佛都一同浮現在他眼前,他所要面對的并不是一支筆,而是從古至今的無數圣人與學者、眾多他所敬仰的前人。

  那昔日或和藹或嚴肅的圣人們、學者們,此刻目光卻仿佛變得無比銳利,一如一支支鋒利的劍,令他不由得試圖躲閃。

  “你在干什么!快停下!這是褻瀆!”

  圣人們憤怒的呵斥著。

  咬緊下唇,渾不覺已然咬出了血,攥緊手中的筆,明明隨時都能落下卻遲遲不敢落下。

  “為何要有贖罪?”

  心中,仿佛有一個迷茫的聲音響起。

  “教會是神的代言人,教宗是神在地上的使徒,你不可妄斷神意。”

  圣人們如是回答道,不,不是圣人們在回答他,而是他的心在告訴他,但是,另一個聲音卻在告訴他。

  “教會已經腐朽了,它需要改變。”

  那兩個聲音撕扯著他,幾乎要將他生生撕開,他則在其中痛苦的哀嚎慘叫。兩個之中必然有一個錯了,那么究竟是誰錯了?是教會?還是自己?

  恍惚之間,他仿佛再一次看見了那個信眾,那個向他懺悔,卻睜大眼看著他的信眾。

  “神父啊,可是我買了贖罪啊……”

  這是我所看見的教會嗎?教會真的是對的嗎?教會真的沒有錯過嗎?

  售賣神職的教會、家財萬貫的教會、大腹便便的教會、嫌貧愛富的教會、出售贖罪的教會、與貴婦人私通的教會、和修女縱情淫樂的教會、爭奪世俗權利的教會、教宗擁有私生子的教會、唆使信徒反叛國王的教會、用動物骨頭冒充圣人遺骨的教會……

  這真的是我所看的教會嗎?

  良久之后,不知不覺間手中的筆不再沉重,隨之落下,這一次,心中再無一絲徘徊。

  ……

  幾天后,1517年10月31日,萬圣節前夕,德國維滕堡內的教堂。

  天剛亮,按照慣例掃灑的人便來了,這是一個并不重的工作,給教會就能夠獲得一定的減免,是個被人羨慕的活。

  但是,就在他準備打掃的時候,卻看見教堂的大門上貼著一張長長的告示,他有些迷惑,不識字的年輕人并不認識上面寫的是什么,隨即便去找城堡內的學者。學者來了之后,他先是仔細的看著上面寫的字,讀懂之后愣了一下,然后不由的倒退了幾步,險些跌倒在地上,臉上露出了驚恐和慌張的表情。

  “九十五條論綱……”

  ……

  1575年傍晚,佛羅倫薩郊外。

  “叮鈴鈴……”

  野外的小路之上,在漸漸落下的夕陽當中,由幾輛馬車所組成的車隊正在慢慢的駛向前方,后方的幾輛馬車里裝滿了東西,馬籠頭上的鈴鐺不時響起,發出悅耳的鈴聲。

  馬車的窗口微微撩起,一位貴婦人小聲的對著馬車旁的管家說了什么,然后管家會意,向趕車的車夫問道。

  “阿雷西歐,夫人讓我問你,還有多遠到佛羅倫薩。”

  馬車夫不敢怠慢,忙低頭回道。

  “就快到了,我的老爺。”

  雖然只是落魄貴族家的管家,但貴族終究是貴族,貴族家的管家也一樣被平民敬畏的稱呼為老爺,這是慣例。而馬車內,聽到他們交談聲的貴婦人,則對著一旁因為馬車勞頓而無精打采的小男孩溫聲說道。

  “就快到了,等一下就給你找位醫生。”

  “不過是有點不舒服而已,何必找什么醫生,伽利萊家的孩子沒這么嬌弱。”

  另一旁,一位面容冷峻的紳士一邊望著窗外,一邊沉聲說道,他的身上裝扮的一絲不茍,哪怕是坐馬車遷居去佛羅倫薩,這位古板的老貴族也不愿放下自己的矜持,不肯亂了一處衣角。

  而貴婦人則不滿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轉而看著身旁的小孩子,隨即臉上露出心疼之色。

  望著窗外,這位老紳士本以為這一天就這么過去了,說不定剛好就能進城,免得在外面過夜,但是突如其來的一件事打亂了他的計劃……乃至是整個家族的未來命運。

  “伽利萊老爺!這里躺著一個人。”

  突然之間,馬車夫驚訝的說道。

  人?

  伽利萊皺眉,然后下了馬車,只見在馬車前不遠處的草叢當中,靜靜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身上到處都是傷口,有些地方還很深,身旁還散落了一個包裹。走過去,他仔細的看了看那個渾身是血的人,輕輕搖動他,

  “喂!能回答我嗎?”

  搖了幾下之后,正當老紳士認為這個人已經死了時,他卻聽見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呻吟聲。

  “來人,拿水囊來。”

  老紳士也是異常的冷靜,隨即呼喚仆人,仆人趕忙拿來水囊。老紳士扶起男子,將水緩緩渡入他的口中,不一會兒,男子緩緩睜開眼,瞳孔當中仿佛還有些迷茫。

  “你沒事吧,我們看你倒在這路邊。”

  男子聽著老紳士的話,仿佛沒有聽到一般,突然之間他的眼神當中露出了急切,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口,吃力的扭頭向四周看去,當看著不遠處那個包裹時,他的臉上隨即露出了慶幸與欣喜,掙扎著便試圖要擺脫老紳士,奮力向那個包裹爬去。

  “等等,你身上還有傷。”

  然而老紳士趕忙拉住他,急忙說道。

  此刻虛弱的男人根本無力掙脫老紳士的力量,只能無力的放棄掙扎,微微喘息著。然后,他仿佛也冷靜了下來,又想起了什么一般,他看了看四周,臉上露出深深地惶恐和憂慮。

  “快……帶……”

  他張開口,試圖說什么,但好像他的喉嚨也仿佛受到了什么傷,掙扎著也沒能說完。

  老紳士皺眉,看了看他的表情,試探性的說。

  “你是指那個包裹?”

  男子的眼神當中頓時生出濃濃的急切與希望,那虛弱的身體也不知何時從哪里生出的力量,手死死的攥緊老紳士的衣裳,力氣大的不可思議,嘴唇張了張,卻硬是說不出話。

  “……逃……”

  最終,從他的口中只是艱難的吐出了一個詞。

  快、帶、逃……

  這三個詞令老紳士感到困惑,而看著老紳士臉上的困惑不解,男子臉上越發焦急起來,最終甚至是露出了絕望與懊悔之色,然而僅僅是這幾個詞,老紳士實在難以理解男子的意思。

  突然,他的腦海當中靈光一閃,不由問道。

  “你是讓我帶著包裹快逃?”

  老紳士一生都難以忘記男子那一刻眼神當中的意味,那是仿佛即將溺死的人終于浮出水面呼吸到第一口新鮮空氣的感受,那種激動和欣喜簡直無以言表。

  那只攥緊他衣裳的手越發用力起來,老紳士已然明白,只是點了點頭道。

  “放心吧,我會帶著那個包裹離開的。”

  但是胸前的那只手卻并沒有隨之松開,老紳士望著面前的男人,這才發現男人的瞳孔已然沒有了神采,他已然死去,只是心中的那種執念和不甘讓他死也無法松開手而已,事實上,他死前并沒能聽到老紳士的那句話……

  費了好大的勁才將那只手扣下來后,老紳士的衣裳上早已是血跡斑斑,但素來喜好整潔的老紳士此刻卻沒有在意這些,而是有些沉默的看著面前這個男人。

  很難以想象,究竟是何等的執念才讓這個男人臨死前爆發出這么強大的力量。

  包裹當中的東西也已經被仆人遞了上來,那是一個不足一尺的小型雕像,看起來十分英武的少女身穿戎甲,飛揚的神色和其栩栩如生都是老紳士從未見過的,不過有些奇怪的卻是,上面被人繪滿了各種各樣的詭異紋路,似乎是某些宗教符號。

  老紳士并不懂這些,他看不明白,只是抬起頭看了看逐漸日落的天空,他冷峻的臉上眉頭逐漸緊鎖。

  “走!”

  沒有過多的話,老紳士當機立斷的說道。

  “可是……老爺,這個男人的尸體還躺在這里。”

  一個仆人有些不知所措的說道,但老紳士卻斷然拒絕了。

  “沒有時間了,快走。”

  老紳士不傻,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一個被格外看重的塑像,臨死前都無法甘心的執念,這絕對不是什么普通事件,此刻絕對不宜久留。

  甚至連尸體都沒來得及掩埋,一行人便匆匆坐著馬車離開了此地,消失在了天際線當中。

  過了一會兒,天色已然昏黃,突然之間濃濃的烏云襲來,天空變的陰沉的可怕。

  伴隨著陰沉的天氣,眾多的蝙蝠群在烏云的遮掩之下出現,凄厲的嘯叫聲響徹四周。然后蝙蝠群在男子尸體上空盤旋了一會兒,化作一群男男女女落在了尸體旁,這些男男女女的氣質不一,唯一的特點就是臉色異常的蒼白,毫無血色。

  而為首的一位男人看著那具尸體,發現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臉色格外的冰冷,隱隱有怒氣浮現,最終仰天發出了憤怒的梟叫聲。

  ……

  此刻,佛羅倫薩的某座莊園當中,一個小男孩正坐在一個高凳子上,看著窗外的陰沉天氣臉上滿是無聊。

  馬車上的勞頓并沒有太過影響這個小家伙,天性的活躍很快就讓他恢復了精神,吵著要找玩伴,但是忙于搬家的大人們并沒有理會這個小家伙,讓他十分的泄氣。

  “伽利略……”

  聽著母親的呼喚,小男孩隨即扭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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