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生手里捏著醫生報告，站在病床旁邊發怔，在他的后面，這個寬大的適應車廂里，周圍散坐著一些人，也有人睡在病床上。
他們幸災樂禍的聲音漸漸高出來。
“楊老三，恭喜你不用下車，你看不見路，下什么車。”
最后一個被診斷為“檢查沒問題，但就是看不見”的男人見到顧生仿佛鐵青著臉，也得意洋洋：“那是，我看不見還下什么車，長官們心好的很，他們只救人，總不至于把看不見的人攆到雪地里送死。”
顧生聽到這樣的話，手背爆出青筋。
張安吳龍聽不下去，吳龍斥責道：“你們怎么這樣說話.......”
顧生這個時候抬起眼睛，眸光從他們面前一劃而過，張安本來要說的話咽回去，吳龍嘴快的說出一兩句斥責后，莫名奇妙的轉為：“楊老三，你真的看不見？”
楊老三抓住吳龍的這點兒心虛，振振有詞道：“那還能有假嗎？長官們要是和我們好好說話，我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我現在就是看不見，被你們照瞎了！”
旁邊一個人道：“就是，不但楊哥不下車，我天天侍候楊哥也不能下車，長官們心好的很，你們不能殺人，讓我下車楊哥沒人侍候怎么辦？”
楊老三轉動眼神瞪他：“你小子認我當爹吧，否則我為什么帶著你留下。”
哄笑聲起來，在節城地下打劫的人大多在這里，他們在其他的適應車廂里不受歡迎。
長里，寬里的救援車里，適應車廂也大的很，就住到這里來。
反正每個車廂都有床。
只是這床出于手術考慮，周圍沒有墻壁，需要手術的時候采用拉簾子的方式。
不但數量足夠睡得下他們，而且他們之間說話都能聽得見。
坐著的人，睡著的人，這個時候都在起哄里判斷顧生等人不敢回話，誰叫你們來救人呢？
他們先是打趣，再就是調侃，再就是一句比一句高的嘲笑。
顧生微轉眼神，就把所有人看在眼里，見到那個叫邱子的男人滿面冷漠抽著煙，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一絲青煙悄悄的出來，忽然，“噗”的一聲，楊老三身下的床鋪冒出火花，然后在被褥上越燒越大。
看見的人沒有想到，不敢相信的瞪著眼睛，楊老三還沒有感覺到，還在嘲笑顧生和武道昌不應該使用強光：“我們在地下半年多都看不見，猛的來一片光，我們能不瞎嗎？”
說到這里，他感覺哪里不對，說話聲停下來。
“嗷”的一聲他被燙到，不顧一切的跳下地，雙手拍打著身后衣角，已是被燒著了。
與此同時，車廂里示警聲傳來，機器人冰冷嗓音配合上話意，聽著格外恐懼：“警報，受到不明生物攻擊，車內醫療系統出錯，醫療車廂處于隨時爆炸狀態，請立即離開醫療車廂。”
大團的煙霧出來。
楊老三又是一聲響亮的“嗷”，繼續拍打著衣角的他對著最近的一個門跑去，這是顧生他們進來的地方，離他睡的床鋪約有幾十米遠。
車里其他的人也亂了，不止一個床鋪忽然起火，在鋼鐵的病床上被褥燒得挺旺盛，他們追在楊老三后面跑開，還有人大叫：“現在你們信我了吧，天災末世一定有外星人攻擊，這一定是外星人攻擊，這車保不住了，咱們還不如不來呢，下車，讓我們下車。”
幾個真正失明的人跌跌撞撞的撞到座位，痛的號啕：“幫幫我們，我們看不見！”
楊老三的聲音更加響亮，他大罵道：“誰TMD把門關起來了！想燒死我們嗎？快開門！”
他憤怒的回頭瞪視著顧生。
卻見到隔著幾十米遠，青煙濃霧里的顧生、張安、吳龍和周圍的值班醫護人員還在原地。
一陣寒從楊老三心里起來，往全身散去。
這個時候煙霧也散開，露出顧生叼著香煙，不慌不忙的身姿。
顧生撇嘴：“怎么，現在該我嘲笑你們了嗎？”
吳龍脾氣暴，忍到現在的他怒道：“你們不是看不見嗎！不裝了！？”
張安也氣憤滿面：“能到車上吃好喝好，洗幾個熱水澡，還不知足嗎？憑什么你們不肯下車！病好的人都得給我下車。”
楊老三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跳八丈高：“憑什么老子不能在車上待著吃好喝好，每天洗熱水澡，最后到什么基地去。憑什么我們要下車，就應該在雪地里生活！我們不走，你們是救人的，口口聲聲說的怪好聽，你們不能殺人，趕我們下車就是殺人。要是你們敢殺人，你們的長官不會放過你們。”
顧生沒好氣的翻翻眼，但是先給張安、吳龍散了香煙，勸他們：“消消氣，這些人在我車上還能翻出什么花樣。”
張安道：“我很生氣，不怪老吳天天和他們生氣，這實在氣人，你給他們治療，給他們過幾天好日子，怎么這樣對你！”
吳龍接過煙，狠狠抽著，堵上自己的嘴，這是顧生的車，應該由顧生當家決定怎么辦。
顧生悠閑的抽完一支煙，這才回答楊老三：“不想走是嗎？不想走的人到基地以后，先送你們進裁決庭，告你們造假詐騙，你們贏不了，最后只能被送去服刑，天天干活沒有錢拿那種。”
楊老三嘴硬：“干活就干活，沒有錢拿，還能不給吃飯嗎？這天氣，給吃飯就行。”
顧生繼續看著他。
楊老三底氣越來越不足：“......和你們這車上吃的一樣吧？”
這車里的一日三餐是真的不錯。
顧生：“你不傻吧？別人干活有錢拿，娶老婆生孩子，就你沒有，你覺得好嗎？那行，把他塞進急凍室，把這些裝失明，和說風涼話的人，一起塞去急凍，凍成大冰塊。”
隨著他的話，在車廂的角落里，發出“咣、咣”輕聲，總共四架DX-39走來。
四架機器人守在這里，一來防止鬧事，二來有人病情加重，可以及時通知值班醫生。
它們平時縮小機器軀體，像個手提包，也不怎么占地方，被楊老三等人時常忽略。
DX-39是東西俱樂部較早的型號，也是遠沒有DX-9高大，也沒有醫療艙，但是一架鋼鐵機器人走過來，讓楊老三等人聯想到人和機器打起來，只能是人血肉橫飛。
四架鋼鐵機器人，更是讓他們膽戰心驚。
一群人四散逃開：“跑啊，再不跑要死了。”
張安、吳龍見到大為快意，煙也抽得暢快，一會兒就沒了，見到顧生又點一支，知道這位不缺煙，又各各要了一支。
旁邊有人接上顧生的話：“顧長官，我不愿意下車，但我愿意進急凍室，你把我塞進去吧。”
火警出來的時候，只有邱子沒有離開座位，繼續坐在原地，冷漠著神情。
顧生反問他：“你為什么不跑？”
邱子冷聲道：“車里受攻擊，往哪里跑能行？長官，我沒有想到你的車這么厲害，我不想下車，哪怕被凍死呢，我也愿意。這天氣，要么不活了，要么能活好點就活好點，我愿意被凍上，凍不死跟著你有吃有喝，凍死拉倒。”
顧生：“你想得美！”
邱子語塞。
顧生：“你們還有幾天休息時間，抓緊時間養好身體，到時候想不下車沒門。天天吃飽睡好，怎么不好好想想，踢你們下車更難，還是帶你們上車更難？”
邱子的臉唰的蒼白。
他回想到坐在機器人抬著的文件柜里上車，那一路的速度不比風雪前的汽車慢，還有路上看到的大批機器人。
眼前的人能帶他上車，攆他下車也不過彈指間。
顧生再道：“不要拿著別人肯救人，就當成別人好欺負，愿意救人的人也沒有一個是傻子，只有你們這些把救人的當成傻的人，你們才不正常。”
說著，招呼張安、吳龍等人站起來：“就要到集合時間，回去穿防護服。”
三個人大搖大擺的離開。
他們走到門那里，車廂的門自動打開，楊老三等人探頭探腦的看著，但是有一架DX-39跟在顧生后面，走到門那里停下，就守在那里，楊老三等人也不敢怎么樣。
燒糊的被褥無人清理，醫護人員走過，也仿佛看不見，但是還有其它干凈的床可以睡，一群人找個地方坐下來，睡下來，面面相覷里，不少人有了后怕。
有人道：“他們人多，會不會半夜把我們扔下車？”
這句話說的大家齊齊變臉色，讓他們也都想起這個車里有大批量的機器人，他們不可能是對手。
一個個坐立不安的模樣出來。
滾動播報的聲音傳來，響徹全車：“全體救援隊員請注意，請向你們的車長靠攏，電弧跳躍室即將準備啟動，最后集合地點為位置最近的三號車。本次救援計劃為預定救援三個城市中的第二個，古城。該處救援隊長分別為郭剛和盧偉，該處需要三萬人的糧食，一萬人的衣物，兩千人的藥物和醫生。本次救援計劃總結節城救援經驗，停車后，機器人先鋪設道路，重復，停車后，機器人先鋪設道路。清障車一號、三號，請準備機器人工具。”
楊老三等人急的這就要上火，該不會停車以后就讓他們下車吧？
滾動播報一段接一段出來，楊老三等人都聽不進去。
“二號車電弧跳躍室第一次準備啟動，本次跳躍成員為機器人，請負責帶領機器人下車的救援小隊準備接收。”
“四號車電弧跳躍室準備啟動，本次跳躍成員為救援隊員，10，9，8......2，1，本次跳躍結束，本批救援隊員到達三號車。”
顧生一號車的救援隊員全數跳躍到二號車后，再由二號車跳躍到三號車，他在最后一批跳躍的人里。
等待的時候有點時間，顧生：“管家，謝謝你，火警完成的很好。”
顧生的生活管家：“謝謝主人，對于葉小姐送給你的這架機器軀體來說，完成火警只是一次小小的功能。不管是打火機功能，還是模仿放大鏡透射功能取火，使用都簡單。”
顧生笑的合不攏嘴：“是啊，葉小姐才是我們所有人的幸運。”
顧生的生活管家：“同意，主人，我非常喜歡這架機器軀體，感謝葉小姐讓我有釋放出來的機會。”
“一號車電弧跳躍室準備啟動，本次跳躍成員為救援隊員......”
顧生不再和管家溝通，只默默想著神經觸感式真好用，他在適應車廂里以默念成功聯系管家，讓火警很快出現，示警聲也只出現在那一個車廂。
這讓他再次思念葉琳。
......
救援車的外面和上次出來沒有區別，在車內的小屏幕里也能每天看到，雪如飛瀑，風疾如彈，鋪天蓋地灑下寒冷無邊。
雪地里，已經有大批的機器人忙忙碌碌的鏟雪，鋪設出一條寬闊的雪溝。
和預先測算出來的一樣，停駐的位置和古城相距60里路，機器人沒有風力灌注，由一支救援小隊先下車挖出一點溝渠，再帶領著機器人下車，進入到不大的雪溝里開挖。
挖出一片區域，就由站在車門內的救援隊員把其余的機器人扔下車，都是鋼鐵人，扔到雪溝里自己站起來，拿起一旁堆放的工具就干活。
鋪設道路也是事先有個計劃，結合前往節城的一百里路，是前進一步挖出一段的經驗，這一次去古城的60里更加靈活。
機器人排成橫向往前挖，一面挖長度，一面挖出寬度。
另外有一隊機器人排成縱向列，在雪溝的最中間往前挖，很快就在往前的雪溝挖出一條窄小通道，寬度足夠通過一個機器人，這隊機器人穿過去，在設定好的十里左右停下來，分出一些機器人方向往后，反方向的挖雪溝。
其余的機器人繼續縱向列，向著古城方向挖出窄小通道，寬度足夠通過一個機器人，再次穿過去，在設定好的十里路左右停下來，分出一些機器人方向往后，反方向的挖雪溝。
在這樣的方法之下，第一個十里路由于兩隊機器人在兩端開挖，很快把這段雪溝完整的挖出來。
這兩隊機器人還是分成兩隊，一隊去挖第二個十里路的另一端。
另一隊機器人守護在兩邊，隨時保養道路，把飛來的積雪鏟除出去。
這樣的速度，又有足夠的機器人，把60里路分成6段，幾乎同時開挖。
顧生下車的時候，60里雪溝已經挖好，從清障車方向下來的機器人，正抬著一輛輛卡車和小車過來。
顧意對防護服使用更加熟練，三步并作兩步的過來，喜笑顏開：“哥，這是從節城救援回來，我們在雪地里撿回來的車，這一次去的時候就有車用了。”
這些車當時裝著物資從節城運往救援車，卸掉物資后，當時的那個雪溝寬度不夠，一開始僅從走人的角度開挖，這車沒法并行而回，就由機器人抬起一輛輛車扔出雪溝。
當時就知道會有古城救援，顧意機靈的撿回一些車。
發動開車不可能，還是由機器人裝著物資推著走，完全沒有問題，速度還是如風一般的快捷。
顧生也笑了笑：“小意越來越能干。”
顧意美的不行：“小莫，我哥說我能干。”
莫白：“顧二，貪功的是混蛋，這辦法是我和你一起想出來的。”
顧意：“我這不是正在轉交我哥的夸獎。”
莫白：“我謝謝你這種轉交方式。”
這就七千救援隊員上車，一左一右各有兩個機器人推著車跑，風馳電掣進入古城城區。
早到的機器人在這里開挖雪溝，一路挖到救援地點。
郭剛和盧偉等在這里，見到雪溝似乎一瞬間就鋪到腳下，兩個人目瞪口呆。
“嗖嗖嗖.......”。
一排卡車疾馳而至，車輪下面似乎摩擦出火花。
郭剛和盧偉反應過來，后退幾步，做出防御的動作。
通訊器里適時傳來張安的聲音：“二位不要緊張，這是顧隊長到了。”
第一輛卡車停下，救援隊員們紛紛下車，顧生走在前面，遠遠的就伸出手，臉上堆滿笑容：“郭隊長，盧副隊，咱們見面了。”
郭剛盧偉明白以后，幾大步走過來，一人握住顧生一只手，兩人激動的道：“謝謝，你來的快也就罷了，從你在節城的救援我們已經領會到，親眼看到你快的這個速度，把我們嚇了一跳。”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第二輛車，第三輛卡車......陸續停下，而第一輛卡車的隊員們一面下車，一面搬下一些物資。
顧生道：“三萬人的糧食、一萬人的衣物，兩千人的藥物和醫生，這是第一批，后面的會陸續過來，走吧，我們到地下掩體里說話。”
郭剛道：“好好，請請。”
忍不住又看向卡車，見到第一輛卡車被機器人強行調頭，向著來的方向以更快的速度推走。
他知道這是去裝載第二批物資，脫口道：“好方法！”
顧生謙虛的道：“還行吧，我們不斷總結經驗，一步一步摸索，總能讓救援工作越來越順利，越來越快速。”
盧偉也忍不住，不斷的回頭看向卡車，見到來的卡車雖快，視線里還能捕捉到過來的場面。
去的卡車沒跑幾步，似乎有一道道殘影出來，總擔心空氣里無端燃燒。
去的時候沒有人，車兩邊是DX型號的機器人，確實跑出這種追風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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