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樣貌變化,和慕安溪記憶中的人相差并不太大,但感覺卻截然不同。
從前的許南城,身上透著一股攜著風塵的桀驁,而如今,桀驁不在,只剩滿身風塵后的滄桑。
他深邃的雙眸不再明亮鋒銳,略有些黯淡,平庸又無味,就像再尋常不過的路人。
就連著裝的風格也和以前大相徑庭。
以前,再冷的天,他都穿著t恤,而如今,天氣并不算太冷,他已經換上寬大又厚重的黑色毛衣,一條寬松的休閑褲。
“你們……認識嗎?”女人看出慕安溪和許南城之間的氣氛不對,率先開了口。
慕安溪沒想好怎么回答,許南城頓了下道,“哦,慕小姐,是你呀。”
“……”慕安溪愣了下,慕小姐,整個稱呼還真是生疏呢。
記憶中,他一直喚她“安安”。
她曾經問他,為什么叫她“安安”而不是“溪溪”,他說,那是因為他想對于她來說,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她信了,所以也一直都照做了。
許南城和慕安溪打完招呼,轉頭就和女人道,“她是我以前的朋友,我們好久都沒見過了。”
說話的時候,許南城靠女人很近,自然而然的吻了女人臉頰一下。
也許是見慕安溪在,許南城就要擁住女人的手臂,還是克制地放了下去。
他只是挽住她的手,溫柔地看著她。
慕安溪瞧得出,許南城對女人的深情。
感情這種東西,是會散發在身上的,空氣里都能聞得清清楚楚。
盡管這個女人并沒有慕安溪年輕,還比許南城的年紀大上許多……可她站在許南城的身邊,就是宛若少女,就像是……當年的慕安溪。
“啊這樣子,那剛好,我正要去買菜,今天就多買點,你留下來吃飯,好好和南城敘敘舊。”
女人笑起來,陽光燦爛,溫暖得可以掐出水來。
那是沉浸在幸福中的笑容。
她熱情的說著,走上來就將慕安溪的手抓住,就拉入了房間。
慕安溪有些措手不及,她覺得此刻自己的臉一定很僵硬。
直到女人將她按到沙發里坐下,慕安溪才回過神來,低低說了一句,“謝謝。”
但立即,她又反應過來,“不用麻煩了,我就是路過看看,不需要一起吃午飯這么打擾……”
“哎呀難得來一趟,吃頓飯算什么?別跟我客氣。再說了,南城一個人好久沒和朋友聚了,你就當是陪陪他也陪陪我,熱鬧熱鬧。”
不等許南城說話,女人就忙不迭地開口。
說完了,她也不給慕安溪再拒絕的機會,將許南城也拉了過來,按在慕安溪身邊,自己就出去了。
聽到了關門聲,許南城才像是想起來什么。
他看一眼慕安溪,朝她笑了笑,便匆忙去追上去女人,“小連,你錢包帶了嗎?”
兩人在門口說話,慕安溪聽到許南城十分關心的問了很多問題,不光是錢包,還有鑰匙,公交卡,等等。
女人一一耐心回答后,很不悅地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到底在不放心什么啊?”
“要不我去吧。”許南城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是在樓道里有回聲,慕安溪聽得很清楚。
她摳著自己的手指。
要不是一張一模一樣的臉,慕安溪真會覺得自己找錯人了。
她認識的許南城,是個風風火火不管不顧的少年,他只會關注花兒的美麗,日月的光輝,絕不會在意一個人出門帶沒帶齊東西。
可時間終究是過去了十年。
再愛奔跑的少年,也會為了心愛的風景,變得徘徊反復,瞻前顧后。
送走了女人后,許南城才關上門進來。
他給慕安溪倒了一杯熱水,坐在了慕安溪斜對面的位置上。
“喝點水吧。”許南城很不自然地開口,“平常都是我去買菜,她不熟悉路,所以我有點擔心。”
這一句解釋,讓氣氛變得更加尷尬。
許南城的解釋,就像是在心虛掩飾著什么。
但這種掩飾實在太過明顯。他天天買菜做飯,這不是更說明,他們的關系如膠似漆嗎?
慕安溪也沒有吭聲。
兩人彼此有些尷尬,半晌,慕安溪道,“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已經有家庭了,打擾了。”
“我和小連,還沒有結婚。”許南城低著頭說。
慕安溪忽然沒了想要尋因問果的心思,已經十年了,只有她還活在夢里。
她站起身,“那祝你們幸福,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來都來了,就留下吧,小連回來看不到你,還以為我們真有什么。”
許南城淡淡一句話,讓慕安溪的心口像是被刺扎了一下。
昔日,他們也是這樣濃情蜜意,眼中只有對方,曾以為彼此便是此生摯愛,再也無可替代。
可轉眼間,時光一去,他可以在她面前如此惦念旁人,而她雖然難受,卻也可以,從容接受。
許南城說著便也站起了身子,但他的腳下卻很不利索,短短幾步,走得竟然艱難。
慕安溪之前還沒注意到這一點,“你的腿……怎么了?”
“哦,出了車禍,留下了點毛病。”許南城笑笑,似乎不想深入這個話題,“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慕安溪看著許南城的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鬼使神差的,又坐下和許南城繼續聊了起來。
但是多半是許南城問,她回答。
慕安溪沒有跟許南城如實說明自己的事情,他以為慕安溪還在慕家當大小姐,一直點頭說,挺好。
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許南城還自顧自的說起來這些年自己的事情。
他現在的未婚妻陳連是醫院的護工,他們認識后不久,許南城就開了個繪畫班,開始當老師教小孩子。
去年兩人才剛買了房子,打算等今年就辦婚禮。
說到婚禮,許南城看了看心不在焉的慕安溪,“我們上個月剛領證,這周剛好是辦婚禮……后天。不知道你在這里待幾天,方便的話,也可以過來吃頓飯。”
慕安溪這才回過神來,她下意識地拿起水杯,可剛要放到嘴邊,卻意識到這時候應該回話。
“恭喜啊,恭喜你們。”
她說了一句輕飄飄的話,竟然感覺不出自己心里的情緒波動。
“慕小姐,你也一定會找到自己的幸福的。”似乎是斟酌,半晌,許南城才誠懇地開口。
慕安溪瞄了他一眼,有些想笑,他不用問她,都知道她是獨身一人嗎?
不過也是,如果她也結婚了,怎么還會世界各地的來找他呢。
慕安溪沒有接話,目光轉向地面,忽然道,“那天,你為什么沒來?”
許南城愣住,“那天?”
慕安溪“嗯”了一聲,“那天在機場,我等了你很久很久……可是你沒來。”
“如果你來的話……如果你來的話,說不定現在我們也會走散,你還是會和陳小姐結婚。但總歸這十年……”
“不會這么難熬。”
空氣安靜得可以聽得見呼吸。
慕安溪能聽到許南城重重地吸了兩口氣。
他好幾次想開口,都還是欲言又止。
過了好一會兒,他聲音沉悶地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可來這里就是為了一個答案。”慕安溪冷聲道,“十年都不給我的答案,我忘了也就罷了,我現在都還記著,你總該給我了吧。”
她言下之意是,他欠了她的。
許南城嘆氣,“你父親找過我,他不許我去見你……”
“這是理由嗎?”慕安溪不可置信地看向許南城。
她不相信這個敷衍的答案。
許南城早就知道,慕家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所以他們才說好要一起離開。
他說要帶她看遍世界,她也愿意為他放棄慕家。
她只想要和他在一起,要一個家,他知道的。
如果許南城畏懼慕家的壓力,他大可以和她說清楚,沒必要臨陣脫逃。
但她不認為他是這樣的人。
許南城道,“對不起,我從前太年輕,不懂事。”
太年輕,不懂事……慕安溪真的笑出了聲。
許南城再次的道歉,“我知道我傷害了你……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會盡力補償你。”
“補償我?”慕安溪嗤鼻,“那我要你不和陳連結婚,陪我十年,如何?”
“慕小姐……”許南城一頓,“您別為難我。”
“為難?你不是說需要你做什么,你都盡力補償嗎?這就為難了?那我癡癡傻傻相信你的青春年少為不為難?那我等你的十年光陰為難嗎?那我變成現在無法相信愛情,跟自己較真般偏執,又為難不為難?”
慕安溪終于發泄了出來,她聲音不大,甚至說話的聲音還有些柔弱。
這一刻,她真的很想哭。
可她攥緊拳頭忍住了。
“只要不傷害別人,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許南城沉聲,“小連是無辜的。”
“當初的我就不無辜嗎?你不是畏懼慕家的壓力放棄了我嗎?你現在為什么不能畏懼慕家的壓力,放棄陳連呢?”
慕安溪越發來氣,她故意咄咄逼人。
但看著許南城滿面痛苦,她卻一點快感也沒有。
她是來討債的,可看著許南城頹敗的坐在自己面前,腦子里竟然浮現出了傅程的影子。
以前她總以為自己想見傅程,只是把他當做許南城的替代。
可現在看著許南城本人,她忽然覺得,他和傅程一點也不像……
是記憶偏差,亦或是自己的心里偏差。
當初那個頑劣的拉著她半夜逃家,在她心口種下一朵燦爛玫瑰的人,終究是徹底消失了。
就在此時,慕安溪的手機響了起來。
“你先接電話吧,我……我先去給你洗點水果。”許南城說完,就落荒而逃。
他的背影狼狽,一瘸一拐的快步走了。
慕安溪看了眼一直在響的手機,是個陌生號碼,她還是接了起來。
“喂?”
慕安溪的聲音又沉又冷,一聽狀態就很差。
“你還好嗎?”
傅程的聲音傳入耳邊,慕安溪的眼底瞬間濕潤了,她嘴角動了動,沉默片晌才道,“怎么是你……”
“聽慕莞小姐說,你今天要去見他。”傅程如實道,“我也有點擔心你。”
“已經見了。”慕安溪吸吸鼻子,“不用擔心我,我自己會處理好的。”
“那……”傅程似乎是想問問情況,可這種問題,向來很難開口。
而且慕安溪的字里行間就很不對。
“傅醫生——”
突然,話筒里傳來一道女聲,雖然聲音不大,但慕安溪卻聽到了。
很像是唐夢妍的聲音。
慕安溪頓時反應過來,傅程是和唐夢妍一起。
“我這邊還忙,先不說了。”慕安溪說完,立即就把電話掛了。
許南城說給她洗水果,實際上再也沒有敢從廚房出來,流水聲一直不斷。
慕安溪一個人獨自坐了半個小時,門外傳來動靜,陳連回來了。
她拿著兩大袋東西,許南城立即去接她的東西,兩人說話的聲音很小,男人的關心溢于言表。
陳連卸下東西后,立刻端著水果來看慕安溪了,“慕小姐是吧,吃水果!”
“謝謝。”慕安溪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
見許南城也跟著來了,也許他是希望她能自己離開吧,看到她還在,許南城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陳連要起身去廚房,被許南城強行按住,“你的手藝不太行,今天有貴客還是我來吧,你陪慕小姐說說話。”
“可是……”
陳連有點不好意思,但許南城足夠強勢,在她臉上吻了吻就離開了。
陳連害羞的看向慕安溪,“慕小姐,看電視劇嗎?”
“聊聊天就行。”慕安溪面無表情的道,“你們認識多久了?”
陳連笑道,“我和南城,有七年了。”
“七年?都說七年之癢,你們看起來感情是真的很好。”
“是南城對我好,我很幸運。”
陳連完全沒聽出慕安溪話里的冷意,依舊很溫柔的答話。
“真羨慕。我和許南城當初,怎么就沒有這份幸運呢。”
陳連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慕小姐,你,和南城以前是……”
“哦,以前我們認識的時候都很年輕,差一點就能在一起了呢,可惜有緣無分。”
許南城搶在了慕安溪前面回答了陳連。
他身上系著圍裙,將一盤點心裝在盤內送了過來,“先吃點餐前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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