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鴆毒？”凌攬月挑眉道。
官員恭敬地答道：“正是，只是不知為何要在毒丸外面裹上一層蜜蠟？”
凌攬月輕笑一聲道：“若是不這樣，只怕這兩位還沒進天牢就死了。”鴆毒劇烈無比，雖然不至于入口封喉，但發作起來也是劇烈無比的。
即便不小心稍微入口一些，縱然不死也要受一番罪。
最重要的是，這玩意兒一直以來是皇室最愛使用的毒藥。
若是這兩人因鴆毒而死，再被有心人利用一番，外面還不知道要傳成什么樣子。
“你先退下。”蕭九重突然開口道。
官員愣了愣，很快回過神來帶著手下人躬身退了出去。
凌攬月輕聲道：“陛下特意來一趟，是有話要問他們？”
蕭九重道：“將死之人，還有什么可問的？”這兩人被判了滿門抄斬都不肯改口，那就不會再開口了。
凌攬月也有些納悶，要說這兩人不怕死，她相信。但不惜滿門抄斬也要陷害蕭熾，就有些太過不可思議了。
是什么樣的精神支持他們做出這樣的選擇的？
烈士忠臣大多有著舍生取義的信念，他們這樣貪官惡人又是為什么？
蕭九重的目光落到了顧文華身上，淡淡道：“想活命么？”
顧文華眼睛一亮，目光急切地看向蕭九重。
“求陛下開恩！”
蕭九重道：“只靠今天的事，可不夠。”
顧文華絲毫沒有沮喪，臉上反而露出了幾分狂喜之色。
“罪臣知道！罪臣還有別的事情要稟告陛下!”
“說罷。”
顧文華看了一眼方便牢房里躺著的蔣銘和薛郜，道：“他們、他們在都察院的時候，往外傳遞過消息！”
“顧文華！”蔣銘目眥欲裂，奮力抬起頭來怒視著顧文華。
顧文華卻絲毫不在意他的怒目相視，興奮地道：“罪臣觀察過，都察院每次送飯的都不是同一個人，但他們的輪班是固定的。其中有一個人，每次輪到他來的時候，蔣銘就會在墻上畫一些東西。”
“罪臣將那些字畫都記下來了！”顧文華道。
他跟蔣銘和薛郜從來就不是一路人，因此自從進了監獄他就無時無刻不在暗中觀察著兩人。
這兩人手里有毒藥他也是早就知道了的，甚至他直到眼睜睜看著這兩人吞下毒藥才示警而不是提前舉報，就是為了引起上面的重視。
否則天牢的官員極有可能為了避免受罰，而隱瞞此事。
若是這兩人不幸死了，他也沒有什么損失，不是么？
蕭九重挑眉道：“你確定他不是隨手亂畫的？”
顧文華堅定地道：“絕對不是，他的圖畫都有一定的規律，罪臣覺得那應該是某種密語。”
“你知道欺騙朕的后果？”
顧文華連忙磕頭道：“罪臣不敢！罪臣若是欺騙陛下，甘愿被千刀萬剮！”
“很好，你確實沒有讓朕失望。”蕭九重抬手朝關著顧文華的牢房門輕輕一拍，門上的鐵鏈和鎖應聲落地。
顧文華驚喜不已，他沒想到陛下竟然這么輕易就放了自己。
只要能出了這死牢，一切就還有轉圜的余地。
而他想要活命，除了戴罪立功別無他法。
這些日子顧文華瘋狂地在腦海中搜索一切能換取自己活命的東西，只要能活下去，他可以出賣任何東西！
“至于你們……”蕭九重看著蔣銘和薛郜，淡淡道：“朕會讓雍王，親自來給你們送行。”
躺在枯草堆里的蔣銘突然顫抖起來，看向蕭九重的目光充滿了驚恐之色。
另一邊的薛郜的模樣也不遑多讓，蕭九重口中的話瞬間讓他們驚駭得心神欲裂。
凌攬月看著兩人搖搖頭道：“為了一個老頭子，不惜讓自己全家被滿門抄斬，兩位大人圖什么呢？”
顧文華遲疑了一下，低聲道：“陛下，罪臣…知道隱約知道一些。”
凌攬月和蕭九重齊齊看向顧文華，顧文華道：“雍、雍王應該對這兩位都有那個…救命之恩。”
不惜賠上全家也要報答救命之恩？是她狹隘了。
顧文華道：“蔣銘年輕時候在甘州做過地方官，還有薛郜…薛郜，祖籍就是甘州的，后來不知為何改了。罪臣早年在吏部做過郎中，看到過薛郜的卷宗。”
“據說多年前…北晉人入侵甘州，若不是雍王正好路過甘州城，帶兵抵抗等到援軍到來，北晉人只怕是要屠城。那時候、蔣銘是甘州縣令，如果城破他就算活下來，失土之罪也免不了滿門抄斬。至于薛郜大人，他當時應該才十歲。或許也見過雍王。”
“顧文華！你不得好死！”蔣銘厲聲道。
顧文華并不在意，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若不是因為他們自己怎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蕭九重若有所思，“三十五年前甘州……”
凌攬月道：“我聽外祖父說過，當年先帝剛登基不久，受制于太尉王景，被迫撤去了外祖父的兵權，龍朔軍改由王景麾下親信領軍。北晉人便是趁著龍朔軍更換主帥的機會殺了進來。所幸先帝設計鏟除了王景，又將兵權重新交給了外祖父。雖然如此祖父處理了王景的手下后趕去甘州也還是晚了一步，若不是雍王組織軍民堅守數日，甘州城真的會被北晉人屠城。”
也正是因此，治所在燕州的祖父才會與封地在雍州的雍王交好。
若甘州被屠，祖父身為龍朔軍主帥，必然會懊悔終生。
蕭九重點點頭，最后掃了牢房里的兩人一眼，淡淡道：“倒是知恩圖報。”
這顯然不是夸獎。
知恩圖報，這兩位報恩的代價未免太大了一些。
因為他們的私心，皖東上百萬百姓喪命，流離失所。
樊若蠡那樣一心為民的官員死得不明不白，身后更是家破人亡。
或許他們當初幫助雍王斂財的時候心存僥幸，覺得堤壩那么多年都沒事，以后也未必會有事。
但偷工減料，總有一天會出事的，不過是早晚容易。
凌攬月很想知道，他們心里可有過一刻的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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