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活生生折斷一根手指的痛楚，讓蕭煥面具下的眼睛泛起了血絲，額邊也隱隱冒出了冷汗。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扭曲的手指，咬牙道：“觀月，放手！”
陸觀月冷笑一聲，果然放了手。
他直接將蕭煥丟了出去。
蕭煥從窗口直接摔下去，所幸外面有侍衛盯著，見狀立刻飛身上前接住了他。
否則蕭煥今天就算不摔死，只怕也要斷胳膊斷腿。
蕭煥還沒站定，陸觀月就從窗口一躍而下，落到了他跟前不遠處的地上。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扶著蕭煥的侍衛，冷聲道：“滾。”
侍衛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抵不住陸觀月陰冷的眼神，默默退開了。
他身后不遠處還躺了一地的尸體，陸公子不會殺公子，但殺他們這些人可是從來沒有心軟過。
蕭煥輕咳了一聲，也不去理會自己的手指，道：“觀月，你到底想做什么？”
陸觀月冷笑道：“裝傻？”
蕭煥道：“我是派人去找過你，或許這其中有些誤會？”
蕭煥沒有再如往常一樣，拿陸氏去威脅陸觀月。
他很清楚，此時提起陸氏，是在火上澆油刺激陸觀月。
陸觀月不答。
蕭煥嘆了口氣，道：“如今是什么情況你也知道，我讓人去找你只是怕你惹出什么事來。不管你在想什么，最近都暫且忍耐。過了這段時間，一切自然都好了。”
“是么？”陸觀月冷笑道。
蕭煥道：“只要過了這段時間，離開洛都之后我便說服父王，讓你們團聚。如何？”
陸觀月垂眸，久久沒有回答，但蕭煥知道他已經動搖了。
“我知道你怪父王，但……他也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蕭煥輕聲勸道：“這些年也沒有人虧待過陸夫人，你當初試過了，是她自己不愿意跟你走。不是么？”
見陸觀月神色緩和了下來，蕭煥也微微松了口氣。
陸觀月是一把雙刃劍，鋒利好用，一不小心卻是傷人傷己。
他緩緩走向陸觀月，一邊關注著他的神色一邊道：“無論如何，咱們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苦衷？”陸觀月冷笑一聲，猛地抬起頭來看向蕭煥。
蕭煥一愣。
陸觀月嘲諷地看著蕭煥道：“你倒是挺孝順的，蕭九重跟你也是一家人。”
蕭煥眼神微變。
“我聽說當年那個死了的老皇帝對你也不差啊，還讓你當太子，你還不是能毫不留情地算計他？是因為你跟他不是一家人嗎？”
陸觀月嫌惡地道：“蕭煥，你和那個老不死的一樣，就是個養不熟的王八羔子！”
“陸觀月！”蕭煥厲聲道：“你瘋了？！”
陸觀月卻仿佛戳中了蕭煥的痛處，越發得意起來。
“其實你才是最恨那老不死的吧？”
陸觀月道：“如果你真的是老皇帝的兒子，現在宮里那個位置就是你的了，哪里還用像現在這么費盡心思地算計？同一個娘生的，蕭九重從小不受寵，卻后來居上。你說，是為什么？”
蕭煥沉著臉。
陸觀月放聲大笑道：“因為他是老皇帝親生的啊，就這點差別，你們一個是皇帝，有個是陰溝里的耗子。”
“陸觀月，你鬧夠了沒有？”一個蒼老卻冷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陸觀月回頭看向來人，雍王帶著人快步走了進來。
若凌攬月此時在此，定會覺得十分陌生。
此時的雍王臉上再沒有往日的和煦笑容，他眼神凌冽臉上沒有一絲的笑意。看起來冷酷無情，完全不似外人眼中雍容灑脫的王孫貴胄。
陸觀月嗤笑一聲，正想再說點什么，雍王已經走到了他跟前。
“啪！”一個耳光狠狠地落在了陸觀月的臉上。
陸觀月被打得臉偏到了一側，一縷血絲從唇邊溢出。
“你敢打我！”陸觀月眼神狠厲，咬牙道：“老不死的！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雍王冷冷地看著他，冷聲道：“動手啊，讓本王看看你毒手醫仙的手段？”
“……”
陸觀月臉色變幻不定，站在旁邊的蕭煥心中也忍不住暗暗心驚。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覺得陸觀月會動手。
小樓前一片寂靜，不知過了多久，陸觀月終于還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身上的殺氣漸漸散去，周圍眾人才暗自松了口氣。
雍王輕哼了一聲，轉身看向蕭煥。
“父王。”蕭煥低頭恭敬地道。
雍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他一向肆意妄為，那些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蕭煥道：“父王多慮了，觀月年輕氣盛，一時口不擇言罷了。”
雍王凝視著他半晌，才緩緩道：“你能這么想很好，比他懂事。”
說罷，雍王回頭對身后的人吩咐道：“把他帶下去。”
“是，王爺。”跟在雍王身后的一個中年男子上前，道：“陸公子，請。”
旁人靠近陸觀月，難免會有幾分忐忑，但他卻神色自若，似乎絲毫不怕陸觀月突然暴起殺了他一般。
陸觀月盯著那人看了良久，終于還是冷笑一聲，拂袖跟著那人走了。
園子里只剩下兩人了，雍王低頭看了看蕭煥的手指，皺眉道：“還好，趕緊讓大夫給你接回來，不會有大問題的。”
“是。”蕭煥點了點頭道。
雍王盯著他，良久才問道：“阿煥，你可曾恨過父王？”
蕭煥道：“若沒有父王，何來的孩兒？父母之恩大過天，孩兒怎會有恨？更何況，當年若不是父王費盡心思相救，孩兒只怕早就……”
“好孩子。”雍王輕聲道：“你放心，你失去的，父王失去的，早晚都會拿回來的。”
“是。”
蕭煥垂眸望著自己被折斷的手指，腦海中卻不由響起了陸觀月的話。
真的不恨么？
蕭煥并不是一開始就這樣工于心計，狠辣無情的。
他的人生從二十歲那年被粗暴地一分為二。
二十歲之前，他是王府世子，是當朝太子，光風霽月萬人稱頌。
二十歲后，他日日夜夜擔憂自己的身份被父皇發現。
他小心地隱藏著自己的秘密，漸漸開始痛恨周圍的一切，包括那才不過七八歲從小體弱的親弟弟。
因為他是父皇的親骨肉，可以理直氣壯地擁有一切，哪怕他擁有的并不多。
而他卻只能惶恐地等待著，某一天自己的身份被人揭穿。
因為這樣的恐慌，他終究還是做出了前二十年的他絕不會去做，也不屑去做的事情。
從此，大靖朝那個太子蕭煥便已經死了。
真的不恨嗎？其實還是恨的。
只是，恨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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