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重走出凌攬月的房間時，凌闖正獨自一人負手站在庭院一角的樹下出神。
聽到腳步聲方才回過神來看向蕭九重，凌闖雙眸泛紅，盯著蕭九重沉聲道：“你說，阿月的病…是不是因為斷塵？”
蕭九重站在屋檐下垂眸不語，良久方才道：“十之八九。”
多位替阿月診過脈的名醫都可以證明，阿月本身并沒有什么問題。既沒有生病也沒有中毒，唯一的不確定便是那效果不定，后果也難料的斷塵。
或許他們當初對這傳說中能讓人徹底忘記某些事情的斷塵太過想當然了。
才不過短短兩三年，阿月的記憶就已經有恢復的趨勢不說，身體還出了這樣的毛病。
凌闖沉著臉，低聲道：“當年醫圣也說過，那藥古往今來鮮少有人配置使用，不確定性太大了。”但當時他們也沒有法子，如果不用阿月說不定根本活不過那時候。
失去一些記憶和感情，比起沒命來微不足道。
這也是當初凌闖哪怕知道可能會有不確定的后果，知道或許外甥女并不愿意如此，最后還是同意了的原因。
“是朕害了阿月。”蕭九重閉眼道。
凌闖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卻終究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能說什么？說不關你的事，是阿月自己的選擇？
說你也不想的？怪不得你？
躺在里面的是他的親外甥女，是他唯一的至親血脈。
寬敞的院子里，兩個高大的男人便這么沉默地站著。
明媚的夕陽和院中欣欣向榮的草木馨香，絲毫不能化解空氣中沉重凝滯的氣氛。
凌攬月不想讓舅舅擔心，既然病了也就乖乖養病不再折騰外面的事情了。
秦太醫就住在凌家不走了，一天兩次為凌攬月把脈，凌攬月閑著沒事也與他討論一些自己病情的事。
兩三天下來，秦太醫倒是有些佩服起這位凌小姐了。
正當芳齡卻得了這樣的怪病，她既不慌亂也不頹廢，還能積極和他探討病情。
在凌攬月又一次短暫昏睡醒來后，秦太醫忍不住問過她這個問題。
凌攬月聽了也只是笑了笑道：“怕自然是怕的，只是我命好，自己醫術不錯，病了還有秦太醫這樣高明的大夫隨時看著。若真是無藥可救，也是命該如此。比起尋常人，已經不知道幸運多少倍了，怨天尤人有什么用？還不如好好治病多想想辦法，說不定能多活兩天。
凌攬月有些漫不經心地靠著窗口發呆。
說是不怕，心里難免還是有些害怕和不甘的。
若真就這么變成活死人或者真的死了，原本躊躇滿志地謀劃的那些未來，自然也就成了過眼云煙了。
她并不想芳齡早逝，她還想離開洛都回到邊城，還想長長久久地過完曾經被她虛度的人生呢。
老天爺，你在玩我么？凌攬月忍不住抬頭望天，在心中暗想。
不過也不算虧，至少前世那些事情應該不會再發生了。
偶爾，凌攬月會想前世那些記憶，會不會只是自己的一場夢。她的身體除了毛病，前段時間那么多紛亂的夢境，真真假假誰說得清？
“小姐。”
凌攬月回過神來，看著從外面走進來的紅綾和凌蕊。
“凌蕊回來了，凌葉可還好？”
凌蕊點點頭道：“兄長一切安好，已經遵從小姐的命令去了都察院見吳大人。小姐，你……”凌蕊有些擔心的看著凌攬月，旁邊的紅綾就更是滿臉憂愁了。
自從兩三天前她再次發病，紅綾幾個臉上的神情就沒有好過。
看得凌攬月都要懷疑，她們到底是誰病了？
“那就好。”凌攬月坐起身來道：“我如今一時半刻恐怕也出不了門，讓凌葉先跟著吳大人吧。”
“是，小姐。”
凌攬月看著兩人一臉嚴肅的模樣，無奈地笑道：“別那么死氣沉沉的，我沒事。紅綾，青雀怎么樣了？”
紅綾道：“青雀已經知道小姐病了的事情了，另外這兩日她曾經試圖接近樊公子。”
青雀如今依然掛著凌攬月身邊大丫頭的名頭，但在凌攬月身邊實際上卻是個邊緣人。
她自己幾次試探著重新討好凌攬月無果之后，也就不再折騰了。
凌家不比顧家，即便不受主子寵愛，底下的丫頭管事也沒人會故意欺辱她。青雀自己也不傻，就只是低調的當差過日子罷了。
凌攬月若有所思，“接近樊洛？”
紅綾點頭道：“那位樊公子并沒有理會她，這兩天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里看書，不過青雀私底下向其他人打探過樊公子的消息。”
“我先前讓你和青羽放出去的消息……”
“應該已經傳到青雀耳朵里了。”紅綾有些不解地道：“小姐，為何要經過青雀之口將趙璋背叛蕭紹的消息傳出去？”
凌攬月道：“趙璋跟我見面的消息，蕭紹必然會知道，自然用不著青雀。但…趙璋跟我說了什么，卻非得青雀來傳不可。”
“可是，青雀會不會懷疑？”她們戒備了青雀這么久，青雀不可能感覺不到。如今突然得到這樣的消息，是個人都會懷疑吧？
凌攬月輕笑了一聲道：“懷疑什么？這消息又不是假的。你覺得青雀想繼續待在凌家么？”
“恐怕不想。”
青雀被小姐如此冷落，她們也擺明了防著她。這樣的處境，身為一個旁人的眼線，青雀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留在凌家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
反倒是哪天凌家想處理她了，她可能會性命不保。
但她又不能自作主張地跑回去，否則蕭紹也不會放過她的。
凌攬月道：“所以，這就是她離開凌家的機會。”
”這兩天她如果想出門，不要攔她。”凌攬月吩咐道。
紅綾和凌蕊恭敬地應是。
紅綾看看她有些懨懨的神色，輕聲道：“小姐還是好好休息吧，莫要耗費精力想這些事情了。”
凌攬月笑看著她道：“我費什么精力了？這幾天被你們盯的連多走一步路都不行。秦太醫明明說了，應該適當的活動，免得精神越發不濟。”
紅綾無奈道：“小姐想出去走走奴婢陪您去便是了，奴婢是說，想這些事情耗費精神，可比做事兒還容易累呢。”
“那就出去走走吧。”凌攬月站起身來，一邊笑道：“紅綾姐姐說得對，說不定我這毛病就是心思太雜算計太多所致。”
莫不是真的算計人太多？她這也算不得什么啊，若真是如此，蕭紹背后那人早該被埋進土里，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凌攬月為自己突然而起的想法失笑。
這老天爺是不是故意跟她作對？
前世她糊里糊涂就想個夫妻恩愛，親人和睦，結果發現自己眼瞎身邊一堆人渣，舅舅和龍朔軍還被人害得下場凄慘。
如今她想陪著舅舅和龍朔軍，鎮守邊城，結果卻給她弄了這么一個莫名其妙的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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