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攬月跟著秦軻離開了宮宴的大殿，一路朝欽安殿的方向而去。
宮宴上一片喧鬧繁華，欽安殿周圍卻依然是一片寧靜。
天空源源不斷閃爍的絢爛焰火，也只襯得佇立在夜幕中的大殿越發宏偉孤寂。
秦軻并沒有帶著凌攬月去欽安殿，而是穿過了欽安殿一路往更后方走去。
秦軻自然不會閑著沒事帶她去后宮，凌攬月問道：“陛下在御景閣？”
秦軻回頭看了她一眼，挑眉笑道：“看來凌小姐去過御景閣？”
“御景山上御景閣，就算沒去過但凡了解一些宮中的，也都知道吧。”凌攬月道：“秦三公子這個推測，可沒什么根據。”
秦軻道：“但是，凌小姐去過。”
凌攬月無言。
秦軻回頭道：“凌小姐要不要再猜猜，陛下現在跟誰在御景閣？”
凌攬月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道：“齊王？”
秦軻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帶著凌攬月一路往御景閣而去。
御景閣已經遠離前面的夜宴大殿，風中隱約傳來絲竹樂曲和人們的歡呼聲，只是聽起來還不如焰火燃放炸開的聲音大。
御景閣里，齊王正臉色沉沉地跪在蕭九重跟前。
他身邊跪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正是齊王世子蕭繼。
齊王的雙腿已經有些麻木的刺痛，外面未曾斷絕的焰火聲讓他快要忘記自己到底在這里跪了多久了。
從最開始被迫跪在弟弟跟前的恥辱，到后來的震怒和惶恐，直到此時齊王已經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
蕭九重，總不至于就這么殺了他吧？這么想著，他心中反倒漸漸安定下來。
年紀更小的齊王世子顯然就沒有這份定力了。
每當蕭九重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就控制不住的渾身發冷，忍不住顫抖。
“六哥。”不知過了多久，蕭九重終于開口道。
齊王暗暗松了口氣，只要蕭九重肯開口，無論如何也比這么不明不白地跪著強。
齊王深吸了口氣，恭敬地朝蕭九重俯身一拜，道：“臣教子無方，才讓那逆子在宮中犯下大錯，請陛下盡管責罰。只是還求陛下看在他年少不懂事的份上，留他一條小命。”
蕭九重挑眉道：“六哥可知道蕭緯在宮中做了什么？”
齊王搖頭。
他是真的不知道。
若不是下午齊王府的人來稟告，他都不知道這個兒子竟然敢在今天搞出大事。
蕭九重挑眉道：“既然六哥不知道，或許世子知道？”
齊王側首怒瞪向跪在身邊的兒子，齊王世子嚇得不輕，被父王瞪了一眼不由軟倒在地，“陛下明鑒，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齊王咬牙低聲吼道：“你弟弟到底做什么去了！”
齊王世子低頭不語，也不肯看齊王。
蕭九重喝了口茶，道：“朕提醒六哥一句，徐太嬪。”
齊王先是愣了一下，等到反應過來臉色瞬間如變得如土般，冷汗也浸濕了背心。
齊王忍不住舔了下干澀的嘴唇，“陛下，臣……”
蕭九重道：“六哥，想清楚了再說。”
齊王立刻住了口，御景閣再次陷入了沉默。
沉默讓御景閣里的氣氛越發變得可怕起來，蕭九重垂眸盯著跟前的茶盞一言不發。
齊王跪在地上，低頭望著自己跟前的地板。
只有齊王世子在顫抖著，明明已經是深夜，他的汗珠卻一滴一滴地浸濕了跟前的地面。
“父、父王……”齊王世子終于撐不住，哀求地向齊王叫道。
齊王長嘆了口氣，原本還挺得筆直的身形突然塌了下來。
他佝僂著腰背，抬起頭來看向蕭九重道：“看來陛下已經知道了。”
蕭九重問道：“六哥想做什么？”
齊王苦笑了一聲，搖頭道：“我還沒想清楚要做什么。”
“嗯？”似乎對他的答案有些詫異，蕭九重挑眉道。
齊王道：“我確實還沒想清楚，收到母妃的傳訊后，我還在考慮……”雖然徐太嬪也沒有看過那東西，但事關彤冊，齊王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意味著什么。
無論是真是假，又與誰有關，都是一樁足以讓整個大靖皇室震上幾震的大事。
齊王眼神有些復雜地看向蕭九重。
他跟其他幾個兄弟一樣，對當初先皇將皇位傳給蕭九重有些不服。
但比起魯王趙王等人，又沒有那么難以接受。
畢竟先皇在的時候，他和母妃都不受寵，自己也非嫡非長，對皇位的渴求自然也沒有那么強烈和勢在必得。
這次回京，他也不是抱著要做什么大事的心思來的。只不過是想回來探探底，看看這個并不熟悉的皇帝九弟的態度罷了。
蕭九重放出想要在宗室挑選嗣子的消息，純屬意外之喜。
如果我做不成皇帝，我兒子做皇帝也很好的。
誰曾想他什么都還沒來得及做，自己的兒子就先犯到蕭九重手里了！
齊王突然反應過來，猛地扭頭看向跪在一邊的世子。
“此事我并沒有告訴你弟弟，他是怎么知道的？！”齊王厲聲問道。
齊王世子抖了抖，鎖著脖子小聲喚道：“父、父王，孩兒不知啊。”
齊王瞪著眼前被嚇得猶如鵪鶉的兒子，只覺得心中陣陣無力。
這就是他的嫡長子，他的齊王世子。
“那日宮中傳來消息，當時只有你在旁邊。”齊王看著兒子，冷聲道：“是你挑唆你弟弟去找那人的？本王有沒有說過，不要輕舉妄動！”
齊王世子臉上的表情仿佛快要哭出來了，“父、父王，兒臣也是看您日夜煩憂，想…想要替您分憂啊。”
齊王哪里會被他這么輕易糊弄，冷聲道：“既然如此，你為什么不親自去？”
齊王世子臉上露出幾分受傷的表情，道：“兒臣與身邊的人商議的時候，二弟正好闖進來，他鬧著要親自去。孩兒拗不過他，這才……”
看著他委屈的模樣，齊王想起這個嫡長子一向孝順懂事，難道真的是自己誤會他惹？
齊王注視著兒子半晌，終于還是長嘆了口氣，抬頭對蕭九重拱手道：“陛下，此事…卻是臣心思不純所致。陛下要如何處置，臣絕無怨言。只是臣真的只是從母妃口中得知此事，絕沒有事先與那高明接觸過，更不敢私窺父皇后宮彤冊。母妃年事已高，一時糊涂，請陛下明鑒。”
蕭九重點了下頭，道：“高明的事，朕心中有數，六哥便是看了也沒什么。”
“臣不敢。”齊王將頭伏在地上，做五體投地狀。
蕭九重搖搖頭道：“六哥與其擔心這些，不如回去再仔細問問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畢竟一母同胞的親骨肉，想來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蕭緯，私交宮中內侍暫且不說，他殺了兩個人，此事總要有個交代。”
齊王心中一緊，很快又放松了下來。
猛地抬頭看向蕭九重，齊王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蕭九重竟然這么輕易就放過了自己。不過很快他又明白了蕭九重的言外之意，陛下的意思是……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針對齊王府的陰謀？
那又是誰針對他，針對齊王府的兩個嫡子呢？
齊王飛快地在心中盤算著，口中卻道：“多謝陛下指點，臣回去一定徹查此事，定會給陛下一個交代。至于…蕭緯……”
齊王嘆了口氣，黯然道：“他既做錯了事，便請陛下發落吧。”
蕭九重平靜地望著齊王片刻，方才開口道：“六哥回去吧。”
“臣告退。”齊王道。
得到蕭九重的示意后，他站起身來拉起雙腿發軟的齊王世子退了出去。
外面的焰火暫時停息，出了御景閣，齊王站在屋檐下望著深邃幽暗的天空，方才發覺自己剛剛出了渾身的冷汗。
風一吹來，只覺得渾身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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