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靜悄悄的，夜風拂動著淡淡的血腥味。
隨著那黑衣人緩緩倒下，站在窗戶里的顧攬月和站在屋檐下的蕭九重，隔著猙獰的鬼臉面具對望。
好半晌，蕭九重才淡淡道：“毒用得不錯。”
顧攬月嫣然一笑，道：“我很惜命的。”
“原本醫圣擔心你不敢下手。”蕭九重道。
顧攬月挑眉，“我看起來很心慈手軟么？”她前世確實有些不濟，但也沒到別人都要殺她了，她還不敢動手的地步。
蕭九重道：“跟陸觀月比起來。”
顧攬月輕嘆了口氣，道：“師父好像告訴了你很多東西。”
蕭九重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身走回了房間里。
“公子。”叫叢云的黑衣青年羞愧得低下了頭。
蕭九重淡淡瞥了他一眼，冷聲道：“將尸體處理了，自己去領罰。”
“是，多謝公子。”叢云松了口氣，連忙應道。
看著叢云領命出去，顧攬月才道：“方才是我自己要在窗口看的，那窗口只能站一個人，也不算他失職。”
蕭九重道：“讓人跟到這里來，阿月認為不該罰？”
“哦。”顧攬月有些不好意思，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
“仙樂閣什么意思？”顧攬月道：“將人賣了又派人來追殺？”
蕭九重看著她，溫聲道：“自己想想。”
顧攬月思索了片刻，道：“他們是想知道，什么人會對唐影感興趣？方才那個…叢云的身份引起他們注意了？”
蕭九重道：“叢云的身份是頂替別人的，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所以，你們是故意的？”顧攬月道：“故意挑釁仙樂閣？”
蕭九重道：“朕也是不久前才查到太后和仙樂閣有關系，正好這次唐影被仙樂閣的人帶走了，順便試試也無妨。時間不早了，阿月該回去了。”
顧攬月看向地上的唐影，“他呢？”
蕭九重道：“若是問不出什么有用的線索，菜市口便是他的歸宿。”
地上的唐影忍不住抖了抖，顯然他也聽到了蕭九重的話。
回到明月苑的時候，已經是后半夜了。
明月樓里顧攬月閨房的燈還亮著，紅綾和翠翹坐在房間里等著，凌蕊靠著房門外的墻壁，安靜地等候著小樓的主人歸來。
當蕭九重和顧攬月出現的時候，凌蕊也是一驚。
她甚至沒有看到大小姐和這個男人是什么時候進入明月樓的，等她發現不對，兩人已經在她七八步以外了。
凌蕊心中一緊，看向蕭九重眼中滿是戒備和懊惱。
戒備是對蕭九重的，懊惱是對自己的實力。
“大小姐？”
顧攬月點點頭，輕聲道：“辛苦你了。”
“都是屬下分內之事。”
房間里，原本在打著瞌睡的紅綾和翠翹也猛地站起身來，“小姐，你可算回來了！”
“小姐，你……”
兩個丫頭飛快地迎了上來，只是在看到跟在顧攬月身邊的人時，口中的話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翠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陛、陛下？
紅綾比翠翹要好一些，但眼底的震驚依然難以掩飾。
蕭九重掃了兩人一眼，道：“虛禮便都免了。”
一句話制止了想要下跪行禮的兩個丫頭，顧攬月含笑看了兩人一眼道：“別緊張，正好遇到陛下，陛下就送我回來了。孫耀祖有沒有派人過來？”
紅綾回過神來，連忙道：“回小姐，孫公子確實派人來過，說是孫公子已經回家去了，問小姐回來沒有。讓小姐回來了，派人給他送個消息。”
顧攬月這才放心下來，道：“現在太晚了，明早在去孫家說一聲吧。你們去休息，我還有幾句話要跟陛下說。”
“這……”紅綾有些遲疑，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
但對上蕭九重，她一個丫頭實在說不出什么話來，只得拉著翠翹告退出去了。
“阿月還有事跟朕說？”蕭九重問道。
顧攬月道：“我先前問陛下的問題，被陛下岔過去了。”
蕭九重也想起了先前顧攬月的話，一時沒有言語。
顧攬月道：“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么？”
蕭九重沉聲道：“阿月，你可知卷入這其中，你會面對什么？”
顧攬月道：“身在局中，陛下認為我真的可以全身而退么？就算我能…我舅舅和龍朔軍能么？”前世趙璋為什么要接近她？是因為她顧攬月這個人么？說到底還是因為她背后的驃騎大將軍和龍朔軍。
今生，她不再是蕭紹的棋子，難道那些人就會放過舅舅和龍朔軍么？
蕭九重抬手，輕輕拂過她柔美的面容。
“朕不希望你陷入這些……”
顧攬月突然抬手，拂開了他的手。
她抬起頭來，看向他眼神堅定，“陛下，你已經拒絕我了。”
“……”蕭九重沉默不語。
顧攬月道：“所以，我不是您的什么人，我是凌闖的外甥女，是凌蒼和沈配天的外孫女。我和凌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蕭九重垂眸，俊美的面容如冰似玉，在燭光下還有一種恍若透明的虛弱。
“我雖然是女子，也愿意與凌家和龍朔軍共存亡。”顧攬月道：“我也是大靖的臣子，舅舅不在洛都凌家現在我做主，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陛下可以跟我說。”
蕭九重望著眼前的顧攬月，心情莫名沉重。
比那日親口拒絕她的時候，還要沉重幾分。
因為他心里明白，眼前的少女并不是在向意中人如撒嬌般，訴說自己愿意同甘共苦的決定。
而是在以一個大靖臣子的身份告訴君王，她會如每一個龍朔軍將士，每一個凌家人一般，為大靖天下，為君王效忠。
他不知道，到底是斷塵出了什么岔子，還是這兩年多發生了什么事情。
讓她突然下定決心，選擇了一條他們從未考慮過的路。
雖然現在還離得很遠，但蕭九重明白她已經決定了要往那條路上走。
“阿月……”蕭九重沉聲道。
顧攬月展顏，燈光下笑容明麗，“陛下，從前我日子過得恍惚，雖然知道自己不適合做個懸壺濟世的醫者，卻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但是現在，我已經想明白了。”
“我要替凌家，替外祖父，和舅舅一起守護北境安寧。”
“在此之前，我要保護舅舅和龍朔軍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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