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一片寂靜，只有燭臺上的火苗在搖曳跳動。
顧攬月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直覺自己將會聽到一些駭人聽聞的事情。
蕭九重垂眸道：“早在幾年前，父皇就已經身中劇毒命不久矣。但當時邊患未盡，朝中眾位皇子為了太子之位爭斗不休。父皇不得不繼續強撐下去，直到三年前再也撐不住了。”
顧攬月蹙眉道：“到底是誰害了先帝？”
蕭九重道：“父皇身邊有天下醫術最厲害的神醫，自己也略通醫術，平時十分小心。但直到父皇駕崩，都沒有查出來到底是誰下的毒。”
“……”
蕭九重道：“父皇所中的毒，阿月應該聽過，叫三秋。”
顧攬月眼眸一凜，道：“慢性毒藥，下毒條件極其苛刻，需要連續三年，一日不間斷的下毒。好處是，再厲害的醫者也查不出來中毒的跡象。等到滿三年之后，藥效才會漸漸凸顯，但那時候就已經藥石無醫了。”
蕭九重點頭道：“正是如此，雖然宮中御醫和醫圣都想了許多法子，卻也只能為父皇延壽三年。”
顧攬月忍不住倒抽了口涼氣，有些擔心地看向蕭九重。
蕭九重淡笑道：“阿月不必擔心，三秋之毒雖然完成之后無解，但只要沒滿三年就沒什么用。因為太過麻煩，而一旦發作癥狀又太明顯，很少有人愿意用。醫圣已經有了應對的法子，那藥對朕已經無效。”
顧攬月這才松了口氣。
“陛下懷疑，此事…與太后有關？”
“恐怕不只。”蕭九重道：“太后早在當年皇兄去世后就已經失寵，這些年父皇與她連見面的次數都極少，她沒有這個機會。”
顧攬月蹙眉，瞬間想起了蕭九重登基兩三年空置后宮的事情。
還有這次選秀，最后也算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難道是……”想起先帝那蔚為壯觀的后宮，以及如今宮中還剩下的那些太妃們。
先帝最后幾年，以及蕭九重登基這兩年，先帝后宮的嬪妃死了的可不少。
“到底是誰？”顧攬月問道。
太后么？
不可能，太后若是能有這樣龐大的勢力，都可以廢了蕭九重另立新皇，甚至自己臨朝稱制了。
蕭九重搖頭道：“不知道。”
顧攬月默然。
最可怕的不是敵人強大，而是你壓根不知道這個強大的敵人在什么地方，又是誰。
蕭九重神色卻從容而平靜，他側首看向旁邊桌上的燭火，沉聲道：“這幕后之人隱藏極為神秘，父皇也是一直到皇兄的事才發現端倪。父皇一番雷霆手段以為已經鏟除了他們，卻沒想到對方早已經留下了無數后手。數年后父皇發現不對，已經來不及了。”
“朕回到洛都不過一月，父皇便駕崩了。”
“臨終前，他也只能告訴朕一些，他查到的事情。”
蕭九重想起父皇臨終前，最后抓著自己的衣袖說出的話。
“不要相信你母后！必要的時候…殺了他！”
當時先帝已經奄奄一息，卻還是強撐著揮退了眾皇子嬪妃和朝臣，對他道：“若非不能打草驚蛇，朕……本該親手解決她。”
“恕之，你那些兄弟撐不起大靖的天下，對付不了那些人。朕…對不起你。”
看著父皇抓著自己衣袖的手緩緩滑落，蕭九重心中其實沒有多少悲傷的情緒。
畢竟他從小就沒有和這個父皇相處過，自然也談不上什么深厚的父子情誼。
相比之下，太后對他哪怕冷淡，卻也還是比先帝這個高高在上的父皇要親近一些。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先帝的意思，也明白了先帝為什么要說對比起他。
無論再如何放養，在世人眼中一個皇位已經足以彌補所有的父愛了。
先帝說對不起，并不是自責這些年對他的疏忽。
而是他親手將蕭九重推到了和親生母親對立的位置。
從蕭九重坐上這個位置開始，他和太后就是對手，是敵人。
曾經年輕的蕭九重以為母后只是不喜歡自己，繼承皇位之后的蕭九重才知道，太后到底可以對他這個兒子做些什么。
顧攬月蹙眉，太后做這些，到底是圖什么？
“太后…難道是想要臨朝稱制？”那一個二十多歲且能力出眾的兒子，確實是個障礙。
蕭九重搖頭道：“不，太后…并沒有什么治理朝政的天賦，對這些興趣也不大。”
那就奇怪了。
除了對權力的渴求，顧攬月實在很難想象，一個母親到底為什么，要跟自己已經君臨天下的兒子針鋒相對至此。
顧攬月嘆了口氣，她知道蕭九重現在恐怕確實不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誰。
先帝花了好些年都沒有查出來，蕭九重繼位才不過兩三年，又怎么可能這么快查出來？
這幕后的勢力存在的時間，恐怕比蕭九重的年齡都長。
“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么？”顧攬月正色問道。
“阿月，我不希望你卷入這些事情里。”
顧攬月笑道：“陛下覺得，我…或者凌家，可以獨善其身么？”
前世她確實沒有卷入這些錯綜復雜的事情里，但最后好像也沒落得什么好下場。
蕭九重溫聲道：“不是要回邊城么？有凌闖在，有龍朔軍在，誰也傷不了你。”
顧攬月搖頭道：“陛下，龍朔軍需要帝王的信任和支持。”
一旦蕭九重出了什么事，無論是龍朔軍還是凌家，都只是砧板上的肉罷了。
除非造反，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而顧攬月知道，以舅舅的性格，寧愿自己死，也不會為了凌家將天下百姓拖入戰火中的。
蕭九重輕笑了一聲，道：“阿月放心，朕不會死的。就算要死，朕也會……”
“陛下！”顧攬月沉聲道，聲音里莫名多了幾分火氣。
“陛下九五之尊，說話怎么絲毫不知忌諱？”
蕭九重嘆息道，“阿月，生死無常，誰能避之？”
顧攬月咬牙，聲音不自覺帶了幾分蠻橫，“總之，我不準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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