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華從昏迷中醒來已經是深夜了，才剛剛恢復意識，一股鉆心的疼痛就從背后傳來。
顧文華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趴在床上的。
此時他的后背，甚至是臀部，沒有一處不痛的。先前被杖責的時候，那一棍棍落下時的痛楚和屈辱的記憶，瞬間涌進了腦海。
顧文華忍不住悶哼一聲，額邊因為劇烈的疼痛瞬間滴落下汗珠。
“老爺醒了？”輕柔的聲音從身邊傳來，顧文華扭頭看過去，才看到坐在床邊打盹，剛剛睜開眼睛的鄒惠容。
“你怎么會在這里？”顧文華不悅地道。
他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鄒惠容。
鄒惠容是他新婚的妻子，但從鄒惠容嫁入顧家，就親眼見證了他從風光無限的戶部尚書到如今聲名狼藉的全過程。
這世間大約沒有哪個男人能夠容忍，讓新婚妻子看到自己如此狼狽齷齪的一面。
無論他對這個妻子有沒有感情。
鄒惠容也不惱怒，不緊不慢地道：“老爺忘了么？您被人從宮里抬回來的，母親病了，青云明日還要去書院，攬月也不方便，只能我在這里照看老爺了。
此時心情不好的顧文華并不想領情，冷聲道：“府中這么多丫頭下人，何須你親自照看？叫何進來侍候我。”
鄒惠容低聲道：“何進被陛下派來的人帶走，如今還沒回來。”
顧文華沉默不語，陛下派來的人在書房里找到了密道入口，但他卻并不知道，自己的心腹是被冷言抓了個正著。
不等顧文華說什么，鄒惠容已經站起身來道：“既然老爺不想要我侍候，那我喚人進來照顧老爺便是。”
說罷便當真轉身往外走去，顧文華有些窘迫，看著鄒惠容的背影想說什么又拉不下臉來，只得作罷。
片刻后，兩個丫頭和小廝走了進來，恭敬地詢問，“老爺有什么吩咐？”
顧文華問了幾句府中的事情，可惜這幾人卻是一問三不知。
顧文華氣惱不已，只得又讓人將鄒惠容請回來。
顧文華被罰被貶的事情當天就傳遍了整個洛都，第二天更是已經鬧得沸沸揚揚。
這雖然是顧文華的不幸，但對很多人來說卻算得上是一樁大喜事。
戶部尚書，可是要職中的要職，肥差中的肥差。
無數雙眼睛一瞬間都虎視眈眈地盯上了這個位置，恨不得這肥差立刻就落到自己頭上。
“戶部尚書、戶部尚書……”蕭紹在書房里來回走動著，腳步急促凌亂，顯示了他此時心情的激動。
安定侯坐在一邊平靜地看著，自從唯一的獨子不在了，安定侯就十分低調沉默，顯得有些難以捉摸。
蕭紹忍不住看向坐在安定侯下手的年輕人，馮虔。
馮五公子神色淡定，寡言少語，顯然完全無法體會蕭紹此時急切的心情。
半晌，蕭紹才嘆了口氣重新坐了回去。
“沒想到，陛下竟然會對顧文華下如此狠手。”
馮虔挑眉道：“陛下登基以來，殺伐決斷，鮮有溫情的時候。王爺何以認為，陛下會對顧文華手下留情？”
蕭紹道：“就算是看在凌家的面子上，陛下對顧文華……”
馮虔道：“凌家是凌家，顧家是顧家。再說了，顧文華做出那樣的事情，王爺還指望凌家顧念舊情？”
蕭紹猶豫了一下，“顧大小姐畢竟是顧文華的親骨肉。”
馮虔輕笑一聲道：“看來王爺還不夠了解凌闖，顧文華若是落到他手里，只會死的更慘。”
“這么說，顧文華就只能放棄了？”蕭紹有些遺憾。
當初他跟顧憐星結識，后來算計顧攬月，雖然是沖著凌家去的，卻也未嘗沒有因為顧文華的緣故。
凌家的兵權，顧文華掌握的戶部，都是他想要的。
趙璋能娶到顧攬月，顧家凌家一起收下自然更好，若不能退而求其次，他納了顧憐星也算是和顧家有了聯系。
以后再想要做什么，有了這層關系也方便一些。
只是如今…顧攬月沒有到手，顧文華也廢了，顧憐星自然也就……
想起和顧憐星在一起銷魂蝕骨的滋味，蕭紹心中不由火熱。
只是兩年的籌謀付之東流，到底還是有些不甘。
馮虔沉默不語，蕭紹看著他眼底閃過一絲不悅，口中的話卻是，“可惜若愚這些年一直游歷在外，若是早些年入世，如今也未必沒有一爭之力。”
這自然是客套話，馮虔再天縱奇才如今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就算早就年入官場，如今這空出來的戶部尚書之位也是輪不到他的。
“王爺說笑了。”馮虔淡定地道。
蕭紹問道，“岳父大人對此有何評價？可有什么合適的人選？”
蕭紹自己手里人才稀少，也就只能從岳父的門生中挑選了。
左相在朝為官數十年，門生故吏滿天下。
因為不想引起皇帝的猜忌，左相明面上跟蕭紹這個女婿并不十分親近，他的門生故吏自然也不可能公然投靠衛王。
馮虔瞥了旁邊的安定侯一眼，道：“父親并未跟我提起此事，不過在下倒是覺得，安定侯便是個不錯的人選。”
被人點名，原本坐在一邊不知在想什么的安定侯這才回過神來。
安定侯有些疑惑地看向馮虔和蕭紹，“王爺和馮五公子在說什么？”
蕭紹有些煩躁地道：“若愚說，舅舅最適合接替戶部尚書之位，舅舅以為如何？”
安定侯有些意外地看了馮若愚一眼，略一思索便道：“多謝王爺看重，陛下如今只怕……不會再重用我了。”
蕭紹不甚有誠意地安撫了兩句，心中卻對提出此建議的馮虔十分不滿。
安定侯因為黃承鋒的死，顯然已經對他存了心結。
這些日子，好幾次他主動請他來王府議事，安定侯也是一副無精打采神游天外的模樣。
蕭紹不得不考慮，安定侯府如今對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態度。
一些真正要緊的事情，也就開始有意識地避開安定侯了。
馮虔此時提出這種建議，是什么意思？
戶部尚書之位何等重要，又不是隨便什么閑散職位。如果安定侯府不想效忠于他了，那么他們費盡心力幫安定侯拿到戶部尚書的位置，最后恐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馮虔自然看出了蕭紹的心思，也不在意只是平靜地喝著茶。
只會在蕭紹不知道的地方，馮虔看著他的眼底卻帶著幾分失望。
這就是父親為妹妹選的丈夫。
目光短淺，剛愎自用，忘恩負義，這樣的人，真的斗得過從小就在邊關摸爬滾打的皇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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