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攬月很快便見到了樊洛。
一段時間不見，樊洛倒是比在洛都的時候變了不少。
模樣身形看起來依然清瘦，卻多了許多在洛都的時候沒有的生氣，身上原本那淡淡的陰郁氣息也消散了許多。
樊洛這段時間顯然十分努力，雖然才入軍中不過兩個多月，從膚色到氣勢都更多了幾分不同于洛都年輕人的粗獷和堅毅。
對于突然將樊洛遭到自己身邊，凌攬月心里還是有幾分愧疚的。
雖然確實算是為了他好，但畢竟跟正經從軍中一步一個腳印上去不一樣的。
而凌攬月心里明白，對樊洛來說最厭惡的便是旁人打量的目光。
相比之下樊洛倒是平靜地多，他在馮若愚身后走了花廳，恭敬地朝凌攬月拱手道：“屬下見過大小姐。”
凌攬月點點頭，微笑道：“樊公子，許久不見了，聽舅舅說樊公子剛入軍中就立下了戰功，真是可喜可賀。”
樊洛道：“是大將軍抬舉了，屬下不過是僥幸在戰場上多殺了幾個敵人罷了。在下武藝平平，比屬下功勞大的同袍比比皆是。”
凌攬月嫣然道：“看來樊公子在軍中過得很不錯。”
“是，還要多謝大小姐提攜。”
凌攬月道：“舅舅將你調到我身邊，你可愿意？”
樊洛聞言不由抬頭看向凌攬月，凌攬月道：“你不必在意，如果不愿意直說便是，舅舅不會怪罪你。”
樊洛拱手道：“屬下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能跟隨大小姐是屬下的榮幸。”
凌攬月這才松了口氣，點頭道：“你愿意就好，要做什么想必舅舅已經告訴過你了？你能做好么？”
樊洛正色道：“屬下定不讓大小姐失望。”
“好，我拭目以待。”凌攬月點頭微笑道：“坐下說話吧。”
樊洛謝過，走到馮若愚對面坐下。
馮若愚看了看兩人，才道：“舅舅將整個凌家都托付給我了，凌府上下的瑣事自有朝伯打理，他做事我和舅舅都放心，也不必我們操心。舅舅特意讓兩位輔佐我，你們想來也知道不是為了府中這些雜事。”
“是，大小姐請吩咐。”馮若愚恭敬地道。
凌大將軍將他留在府中，自然不是為了多個管家的。
凌家的管事隨便出來一個，也比他們這樣的外人可靠得多。凌大將軍身邊也并不需要幕僚，顯然就是為了凌大小姐。
凌攬月輕聲道：“眼下需要我們注意的事情有二，一是與白蘭城的交易，需要隨時關注直到龍朔軍正式進駐鄯城。”
“第二，也是我從洛都回來的主要原因之一，當年外祖母一手創立芳華堂，自從外祖母去世之后，便已經四分五裂名存實亡。我已經接下了芳華堂，自然是要將之重新扶起來。”
馮若愚和樊洛對視了一樣，哪怕樊洛被困在宮中多年，芳華堂的大名他也是聽說過的。
樊洛剛記事的時候芳華堂依然還在鼎盛時期，并不是如今洛都人心中一個醫館的模樣。
芳華堂真正沒落也就是幾年前凌老夫人去世后的事。
馮若愚恭敬地道：“屬下先前游歷各地的時候，也曾經遇見過一些芳華堂的人，她們也很為芳華堂的敗落而傷心遺憾。只是凌老夫人過世之后，再無人能主持大局，如今大小姐愿意出面，她們想必也是十分歡喜的。只是……”
馮若愚遲疑地看了一眼凌攬月，“只怕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此心。”
凌攬月輕嘆道：“這個我知道，人心易變在所難免。我在洛都時便已經傳信給芳華堂各地管事，回信的也不過半數。”
芳華堂敗落自然讓許多人傷心遺憾，但也并非沒有人得到好處。
那些得到好處的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自然不愿意再受人管束。
“大小姐有何打算？”
凌攬月輕叩了兩下桌面，道：“我也不愿強人所難，但當初各地芳華堂的各種契書都是在我外祖母手中的。如今她們要與凌家分割，這筆賬自然是要算清楚的。前幾年舅舅無暇顧及，我當時年紀小，后來又出了些事，但不代表會就這么算了。”
“大小姐說的是。”
凌攬月輕聲道：“我在洛都時便派人傳信，九月十五在朔云城召見各地管事。算算日子，若是有意前來的人，此時應當已經動身了。”
樊洛道：“大小姐將地方選在朔云城，只怕有不少人借口不來。”
凌攬月道：“想來的人無論在哪兒都回來的，只要在大靖境內，我給的時間無論從哪兒出發也是夠了的。”
說話間凌攬月從桌上拿起一封折子遞給樊洛，樊洛有些疑惑地結果打開一看，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大小姐要屬下帶人去迎接各地管事么？”樊洛問道。
凌攬月微微點頭道：“最快的幾位三五日內必定會到，你將他們安置在城外的別院里即可。至于那些不肯來的，自有人去請他們。”
“是，大小姐。”樊洛恭敬地應了，將折子放在了自己的手邊。
那折子里寫了各地管事收到凌攬月的信函后的反應，以及何時起程帶了些什么人，什么時候到達等等。
凌攬月看著他道：“如今你跟著我，上戰場的機會只怕寥寥。眼下也只有這些瑣碎的事情辛苦你了，但手下兵馬的訓練不可怠慢。他們都是戰場上出來的精兵，我不希望過一段時間就變成一群無所事事的懶漢。”
樊洛鄭重地拱手道：“大小姐請放心，屬下明白。”
凌攬月點了點頭，側首看向馮若愚。
“若愚，白蘭城那邊還需要你上心一些，這是剛剛收到與白蘭城有關的消息，你和樊洛回頭都看看。”凌攬月將身邊一摞有四五寸高的折子推了推，沉聲道。
馮若愚點頭，若有所思地道：“大小姐不放心蘇蘊樓？”
凌攬月蹙眉道：“我倒不覺得蘇蘊樓會出爾反爾，但蘇蘊樓和西榮人的關系我們也不得不防。蘇蘊樓縱然是白蘭城主，有時候……也未必就能全權做主。”
“大小姐可有陸霆的消息了？”
凌攬月微笑道：“若愚果然機敏，陸霆沒有去白蘭城，出關之后直接往西榮去了。有可能是因為解毒的草藥在西榮，直接過去更快一些。但我覺得，或許是有什么重要的人想要見陸霆。”
“另外，洛都傳來了陸家人的口供。”
馮若愚和樊洛齊齊看向她，凌攬月道：“陸霆不是陸霆的孩子，當年陸家的孩子生下來就是個死胎，陸霆是從外面抱回來的。”
馮若愚和樊洛都吃了一驚。
這就不是后來被拉攏的了，而是從一開始陸霆就是被人別有用心的送到大靖的。
陸家已經沒落了，一個孩子自然不會引起什么人關注。
但陸家多少又還有幾分根底，能給陸霆提供一個清白的身份，從軍的便利條件，以及足以與秦家結親的家世。
如果陸霆出身鄉野或江湖草莽，秦家和他結親不會那么痛快，就算真要結親只怕也要將他祖宗八輩和從小到大的事情都調查得清清楚楚。
如果是馮家或者上官家凌家這樣的人家，且不說想換孩子有多難，便是換了從小一言一行都被人盯著，想做什么都麻煩。
馮若愚道：“陸霆已經年過三十了，西榮人竟然能在三十年前就布置下這顆棋子？”
凌攬月幽幽道：“以陸霆的相貌和天賦，怎么會是普通的棋子？”
樊洛若有所思，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大小姐覺得，陸霆和蕭璩可有關系？”
“怎么會想到這個？”凌攬月和馮若愚同時看向他。
樊洛搖搖頭道：“沒什么，只是覺得這樣不惜花費許多時間培養棋子，跟蕭璩的手段有些像。不過比起蕭璩，西榮人顯然更沉得住氣，也更肯下血本。”
若不是陸霆運氣不好不知怎么被識破了身份，將來他的身份前途不可限量。
這樣的人，身份越高就越危險。
“樊公子的話不錯，說起來……蕭璩不也是隱藏了幾十年才露出破綻么？”馮若愚突然道。
凌攬月也想起了那些對蕭璩忠心耿耿的朝中重臣，那幾十年前就跟蕭璩勾搭成奸，對親兒子都棄如敝履的太后，還有被人抓住把柄被迫卷入泥潭的馮詡。
凌攬月嘆息道：“當真是危險重重啊，出了個蕭璩，又出了個陸霆，但愿沒有下一個了。”比起那些被蕭璩控制的人，陸霆其實更像蕭璩本身。
只是他身份沒蕭璩高，年齡和經歷也還遠不如蕭璩罷了。
但如果再給他十年時間，他的危害未必小于蕭璩。
馮若愚道：“大小姐，是否需要屬下親自去一趟西榮？”
凌攬月含笑搖搖頭道：“我知道你足智多謀，但論打探消息你恐怕不如暗衛。不過你準備著也好，西榮暫時去不了，但過段時間恐怕要往西北去一趟。”
馮若愚并不意外，點頭應是。
同時也在心中將凌攬月對蕭九重的重要性再往上提了提。
陛下不僅送給凌大小姐鳳儀衛，就連暗衛顯然也隨時都會與朔云城互通消息。
馮若愚有些好奇，這位未來的皇后娘娘到底會走到什么地步。
凌攬月看了看外面有些蕭索的景色，輕嘆了口氣道：“越往后西北就會越冷，希望年底前一切順利吧。等明年開了春……”
“大小姐放心，明年開春之前，鄯城周遭一定會完全在龍朔軍的控制之下。”馮若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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