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
深夜的欽安殿里依然燈火通明，黃公公有些擔憂地看著殿上正低頭批閱奏折的蕭九重。
猶豫再三黃公公還是開口道：“陛下，時辰不早，您該休息了。”
蕭九重只是抬起頭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很快便低下頭繼續手中的事情了。
黃公公在心里嘆了口氣，道：“陛下，凌小姐再三叮囑老奴，陛下身體尚未痊愈一定要好好休息，陛下若是因為太過勞累傷了身體，豈不是讓凌小姐擔心？”
自從凌小姐離京，陛下每日便忙得不可開交。
不是召見朝中重臣閉門議事，便是鐵腕整頓羽林軍和朝中各部衙門。
挾著先前幾乎血洗朝堂的威勢，陛下的詔令頒布執行的越發順暢無阻。黃公公原本以為陛下總該松口氣好好歇歇了，沒想到陛下倒像是趕著什么似的，比從前還更加忙碌了。
聽到凌小姐幾個字，蕭九重終于多了一些反應。
他抬起頭來，將手邊剛剛批好的一本折子丟到了旁邊，道：“算算時間，阿月應當已經到邊城了吧？”
黃公公連忙道：“應該到了有幾天了，想必很快便會有消息傳回來。”
蕭九重劍眉微蹙，“如今北地正是多事之秋，凌闖的心思都在軍中，也不知道阿月……”
蕭九重已經起身往后殿走去，黃公公松了口氣，連忙跟了上去。
“凌家駐守邊城數十年，凌小姐在邊城只怕比在洛都還要自在安全一些。”話音未落，黃公公心中不由一跳，暗自懊惱：說錯話了！
只見蕭九重回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黃公公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多說什么。
直到走進內殿，才聽到蕭九重淡淡道：“你說得倒也不錯，有鳳儀衛在，阿月想必也不至于出什么事。”
黃公公頓時想起了陛下先前的安排。
暗衛是陛下手中最精銳的親衛，當初離開北地時留下了一半以防萬一。
這三年陛下也未曾動用，而是讓暗衛留在北方擔負起監察整個北方和塞外消息情報的責任。
如今陛下竟然直接將暗衛一分為二，將留在北方的暗衛給了凌大小姐。
這同時也意味著，陛下將自己在北方的情報系統大半都給了凌大小姐。
這凌大小姐不僅是鐵板釘釘的未來皇后，說不定會成為大靖建國以來第一位掌握實權的皇后。
“屬下冷言，求見陛下。”外面傳來冷言的聲音。
“進來。”
片刻后，冷言從外面走了進來，一身黑衣神色肅然。
“邊城有消息？”蕭九重問道。
冷言恭敬地取出一封信送到蕭九重跟前，“回陛下，凌小姐已經于七日前到達朔云城，這是凌小姐親自寫給陛下的信函。”
蕭九重冷峻的眉宇間多了幾分暖意，伸手接過信函打開，看著紙箋上娟秀的字跡，他唇邊也隱約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黃公公站在一邊看了，心中暗自歡喜。
收到凌大小姐的消息，陛下心情好了，想來也能好好休息了。
蕭九重將信函又看了一遍，才重新折起來裝回信封里，放進來方便桌上的匣子里。
“還有什么事？”蕭九重問道。
冷言道：“剛剛收到消息，萬俟端成死了。”
“死了？”蕭九重微微瞇眼，“什么時候的事？”
冷言道：“有十日了，探子懷疑他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蕭九重道：“倒也不算意外，只是死在這個時候倒是有些巧了，滄北馬場下一任家主是他的嫡長子萬俟競明？”
“若是不出意外，應當如此。”冷言道。
蕭九重冷笑一聲道：“那十之八九是要出意外了，他倒是會給朕找麻煩。”
冷言道：“陛下前幾年在幽州新建的馬場已經頗有成效，即便滄北馬場有什么意外，想來應當不至于對龍朔軍有什么影響。”
蕭九重道：“滄北馬場毗鄰邊境，若真出了什么事，你覺得會只是馬匹的問題么？”
冷言心中也是一個激靈，“陛下的意思是……”陛下莫不是懷疑萬俟家的人與北晉人勾結？萬俟家若是真的投靠北晉人，麻煩還真不小。
蕭九重思索了片刻，起身走向不遠處的桌邊。
黃公公立刻上前為他磨墨。
蕭九重站在桌邊，提筆飛快地寫下了一封信函，折好裝入了信封里，道：“快馬送去邊關，給凌闖。”
“是，陛下。”冷言雙手接過來，又問道：“陛下，可要派人去一趟萬俟家？”
“不必。”蕭九重淡淡道：“凌闖若是栽在一個小小的萬俟家手里，他這個大將軍也可以回京養老了。當年朕跟萬俟端成說過，萬俟家若是安分便罷了，若有什么不該有的心思，朕滅他萬俟家全族！”
“是，屬下明白了。”
陛下還在北地的時候就不大喜歡萬俟家，十年前正是滄北馬場最風光得意的時候。陛下和那位已故的萬俟端成第一次見面，也不知兩人說了什么，據說那位萬俟家主出門的時候神情恍惚滿頭大汗。
后來好些年時間，那位萬俟家主還總是避著陛下走，整個萬俟家在北方也低調了許多。
有一段時間北地甚至有傳言說燕王和萬俟端成有過節，但萬俟端成又連連否認，甚至在人前再三稱贊燕王。
冷言當時還不是暗衛統領，甚至不是陛下身邊親衛，自然也不知道當年陛下到底跟萬俟端成說過什么。
蕭九重垂眸道：“去吧，將信盡快送去邊城，不得有誤。”
“是，陛下。”冷言利落地拱手告退。
“陛下？”黃公公見他站在桌案后面一動不動，小心翼翼地道。
蕭九重抬手打開桌上燈臺上的琉璃罩，低頭看著那跳動的火苗道：“這件事阿月恐怕會插手，埋在滄北馬場的棋子該動一動了。”
黃公公低頭不語，他知道陛下并不是在跟自己說話。
“萬俟端成能活到現在，也不容易。”只聽蕭九重淡淡道：“或許過不了多久，這世上便再也沒有一個叫滄北馬場的地方了。”
修長的手指捏住了調動的火焰，輕輕一捻，火光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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