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廠長，盡興了么？再來一杯呀？”
張楊趕緊撂下酒杯，抬身就要走。
一大幫老爺們兒還能讓他跑了？
一杯接一杯，不喝也得喝，喝到最后干脆就硬灌。
張楊和郭大撇子被灌得眼淚都下來了。
李主任更好，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等仨人都喝好了，大伙兒搭把手，扔到外面兒凍了半小時，這才送回家。
等到了家，這幾位人都凍抽抽了。
人人心里都有桿秤，壞事兒干多了，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這壞事兒只能中午干，因為早晚得出事兒。
唐英和蘇嬋兒當然是大家的焦點，偏偏還真就沒什么人灌酒。
蘇長林也安逸得很。
他一看唐英手底下這些人，嘴上不說，心里拿這些人和自己曾經的工人相比。
那些工人面兒上也怕蘇長林，卻完全沒有這些人看唐英時的敬服和愛戴。
幾天后，賈東旭趁著還沒過年，請了一天假，回家張羅結婚的事兒。
一路上他死死并著兩條腿，褲衩里面老娘縫了個布兜，自己剛發的一個月工資，都在里面兒。
賈東旭知道這次回去，賈母非扒他一層皮不可。
因為他捎信說，自己那個掙公家錢的對象黃了，返回頭還得去娶秦淮茹。
賈母也沒別的辦法，秦京茹倒是上門幾次。那孩子容貌也不錯，問題是這里頭還差著七塊錢不是？
別瞧不起這幾塊錢，壯勞力一天也就掙十個工分兒，一年到頭就算三百分，能分多少錢，還是得看天意。
生產隊年終結算盈余多少，再按分潑給大家。
有些時候挨餓受累，有些地不好的生產隊甚至賠錢，反過來吃返銷糧。
這就造成了自己產糧食，還要跟糧站買糧食吃的奇景。
要不說那時候，像賈東旭這樣能跳出農門去的孩子，在農村絕對是香餑餑。
賈東旭一路上忍饑挨餓，一頓飯沒舍得吃，他舍不得花錢，更舍不得糧票。
到了家里，母親下了一碗雜和面面條，味道不錯，美中不足就是沒吃飽。
賈母看兒子吃完了面，才叨咕起來：“好不容易有個城里姑娘，這要是結了婚全家吃糧本，連著下輩子都有糧食吃。”
賈母的眼淚來得也及時：“你說我這命啊……咋就這么苦啊……”
賈東旭也不勸，他知道賈母非鬧到精疲力竭為止，第二天太陽一出來，老太太還是那個老太太，絕不耽誤干活。
“秦家答應了？”賈東旭舔了舔嘴唇。
賈父點了點頭，賈母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明天我就帶淮茹進京，免得夜長夢多。”
賈父遲疑道：“禮咱們算是過了，可沒有酒席秦家人能干？”
賈母忽然插話道：“只要說咱兒子要在城里辦酒席，她家人沒一個舍得去的。”
“哎，這算是一戶什么人家呢？”賈父也不太理解。
第二天賈東旭上門提親事，說是要在城里舉辦酒席。
這下秦家人不干了，本以為最少也能鬧一頓吃喝，誰知想要吃這頓飯，需要花上兩天時間還得自備車票和干糧。
這賠本兒的買賣誰愿意干呢？
結果秦淮茹拿舊包袱皮包了兩件衣服，就連賈東旭家過禮的洗臉盆，她都沒拿出來，就跟著賈東旭走了。
臨走秦淮茹的弟弟還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姐夫，希望從這個工人身上還能刮拉點油水下來。
火車上，秦淮茹吃著賈東旭給的玉米面兒大餅子，眼里噙滿了淚水。
她不是哭自己命苦，也不是哭家人薄情，更不是哭賈東旭把自己沒舍得吃的餅子給了她。
她是哭幾年中，自己為了進城遭受的白眼兒和親人們的嘲諷。
更是哭剛剛從賈東旭嘴里得知的消息，唐英結婚了。
等了好久才等到今天，盼了好久才把夢實現。
秦淮茹哭得不累，她心里頭痛快。
秦京茹你等著，要不坑你一輩子，算姐白活。
本來賈東旭在火車上，怎么也能睡一覺，可秦淮茹這一掉眼淚，賈東旭怎么睡得著呢？
不時來往的列車員都瞧著他不是好人，倒像個人販子。
賈東旭偏偏還不會哄女人。倆人一個梨花帶雨，一個呆若木雞，長路漫漫同行人幾多嫌棄。
好不容易到了四合院，賈東旭和秦淮茹拿著介紹信領了那張紅紙。
沒等倆人吃頓穩當飯，賈東旭又要去上班了。
熱軋車間里依舊緊張忙碌，賈東旭兩天時間也就睡了仨小時，飯也沒吃，直餓得兩腿發軟，困得眼前冒金星。
偏偏工長郭大撇子嫉妒賈東旭先他一步討到了老婆。
他把賈東旭安排在掐鐵條的工位上，本來這活兒賈東旭也勝任，這不是連餓再累實在是受不住了。
手底下一滑，通紅的鐵條，足有二十來公分厚，十來米長，沒穿進既定軌道一下子彈開了，賈東旭直接彈進通紅的鐵水包里。
一縷青煙直上云霄，賈東旭魂歸天外。
等郭大撇子反應過來，地上只留了一只鞋了。
郭工長知道事情瞞不住，直接去四合院報了喪：“壞了，你家掌柜的掉進鐵水包沒了。”
秦淮茹一聽，眼神呆滯直勾勾的看著郭大撇子：“你說啥？”
“你家賈東旭沒了。”
秦淮茹一聽這話，直挺挺的往后一倒，昏死了過去。
廠子這邊兒認為賈東旭操作失誤，沒給任何賠償，后來因為這事兒實在是慘。
這才施舍般答應，讓秦寡婦進廠頂替賈東旭的名額，給了個工人編。
秦淮茹那小身板兒，哪干得了熱軋，就是冷卻后的鐵錠她也玩不轉呢？
秦淮茹幾次三番到廠里跪著求王廠長，這才分到維修分廠，在流水線上生產些鐵鍬、鋤頭之類。
剛結婚的漂亮小寡婦的到來，讓維修分廠的一眾未婚男青年動了心思。
大家伙再一打聽，賈東旭的死法，紛紛收起了色心。
寡婦雖好，奈何小命無價，鎮不住那就是個灰飛煙滅呀。
賈父在家本來已經放下了一樁心事，從今以后，當老人的算是盡完了一生該盡的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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