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臺上的天子端坐于上首席位,白凈的手指捏著茶盞輕晃,幽幽道:“此茶甚好,實平生未曾飲過,比之冬季的寒酥毫不遜色,讓朕不禁想起了茶圣陸羽,飲慣他煎的茶,再飲別人煎的茶倒有些不知其味,若能再飲一杯他親手所煎之茶,此生無憾已。”
他將茶水飲盡后便放下了瓷杯,熱氣飄散著,模糊了郎君的面容。
是為避瓜田李下之嫌。
色令君昏么?
百里充看得眼皮子直跳,猜到了陛下心中所想,不敢貿然作出反應,只好宣道:“群賢畢至,那便開始吧。”
元槐一怔,連忙應下。
機會實屬難得。
然,就在此時,一道驚雷瞬間自天邊響起,打閃不停,厚重的烏云匯聚而來,將天地包裹在一片陰沉的氛圍之中。
只霎時間,大豆般的雨點便從天而降,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砸到地面。
一切發生得這么意外,元槐好似當頭一擊,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冷水。
要不要這么巧?
一入了春,雨水便多了起來,還好眾人以及裁判的坐席是在檐下,只是苦了將要進行馬術比試的選手們。
眾所周知,下雨的時候,泥質路面,土壤會松軟,被淋得坑坑洼洼,不說積水危險,馬兒也最容易深陷泥坑,因此這時候馬場上不宜跑馬。
當然也有少數人認為搏一搏未嘗不可,凡事想要一個不求過程求結果的心態。
結果,在雨中騎馬表演,不要命了么——大家都是這么想。
沒一會兒,便有人提出了棄賽,畢竟惡劣天氣,只怕這比賽沒法兒繼續了,僵持下去也沒有任何贏的可能性。
到最后她們這一輪,算上元槐,只剩下四個人。
這對元槐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但壞消息就是,她的月事還沒走。
可,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她又怎么可能輕易放棄?
片刻,便有宮人呈上遮雨的斗笠、蓑衣,和油紙傘相比,戴斗笠的好處就是能夠騰出手來抓韁繩,但帽沿再寬的斗笠也擋不住斜雨,遂加上蓑衣倒還真能派上用場。
雖不太好看,但至少能頂一陣,遮風擋雨,不會那么狼狽。
元槐穿戴好斗笠蓑衣,求證似的去雨中走了一遭,一絲絲雨水都未滲透進來,還能起到保暖的作用。
不知道是誰送來的。
這種東西來自民間,起初三位女郎推三阻四的,還不愿意穿,后來看見元槐穿上了,又改變了主意。
一眾郎君、女郎們各懷心思,聚精會神,都在等著看元槐大展身手,見識見識在鐘離映娘的調教下,能出來一個怎么樣的苗子。
但見寬敞馬場上,四位女郎整裝待發,齊齊跨上馬背,待發號施令后,伴隨著錚錚的琵琶聲,她們揚鞭縱馬,馬蹄踏碎!
其中最有看頭的當屬元槐,她是最后一個起步的,雙腿夾緊馬肚,輕呼一聲‘駕’,小紅馬兒便小跑起來。
眼見著其他三位女郎速度愈快,場下的人不由為元槐擔憂起來。
元槐扯著韁繩,劍斜背在肩膀后面的背部,馬跑起來的時候一顛一顛的,看上去十分驚險,場下眾人腎上腺激素更是直線飆升。
越過一個個障礙后,她膽大地在馬飛馳時站立、倒立、跳躍,發絲不再飄揚,卻也穩穩當當,身輕如葉,仿佛與風雨融為一體。
可謂是馬術精湛。
場下郎君女郎看得目不轉睛。
元家四娘英挺起來,便沒有男兒什么事了。
風雨變成了風沙,馬場變成了沙場,泥地變成了戈壁,乍一看,還真像是在馬背上長大的漠北兒女。
陸韶洲訝異了一下,眉眼微動,來了莫大的興趣。
周邊贊嘆聲不絕于耳,七位老學究臉上不約而同露出欣賞之色。
趙崇光倒了一杯茶,翻開那朱紅色的冊子,執毫筆在冊上勾勾畫畫,最終寫下一個‘優’字,墨汁未干,便將毛筆放回筆擱上。
如若只是尋常水準,還不足以讓他做此評價,每一個‘優’的背后,都是嚴格的考驗。
馬蹄聲漸行漸遠,他的視線追隨著那抹靈巧的身影,紫竹毛筆回歸指中,揮毫便在宣紙上繪出輪廓來。
琵琶聲持續,肅殺的旋律漸入佳境。
很快,場下有人看出端倪來:“不說好的騎馬舞劍嗎?怎的馬匹跑到一半了,也不見元四娘子拿出劍來?”
觀眾里突然有人提了一嘴,眾人才想起來這回事,對啊,元四娘子是忘記了嗎?即便是忘了也損失不了什么,以她的騎術定能拿個高分。
并非是元槐忘了,其實是她一時半會兒抽不出那把劍。
劍舞所用的劍是軟劍,不是真家伙,為的是舞蹈的美感,需要更為輕盈飄逸一些。只是軟劍前端較軟,加上雨水的沖擊,試了幾次也沒能拿出。
見其他三位女郎展示,元槐只能干著急,一路上生怕小紅馬出個什么動靜。
不料領先的女郎,馬蹄深陷泥潭,難以拔出,導致人仰馬翻,還阻擋了后續部隊的前進。
倒是給了元槐可乘之機,可她并沒有選擇超越過去,而是對摔下馬去的女郎伸出了手。
“上馬!”
墜馬的女郎還未反應過來,人已經被元槐拉扯上了馬背,極大可能避免死于馬蹄之下。
女郎極不好意思地說了句:“謝謝你。”
風聲太大,元槐沒聽清,感覺身下流淌著什么。
坐在席位上的眾人已然看呆了。
都沒想過元家的四娘子,還能趁著跑馬的功夫救人。也都不敢想象,倘若那女郎真死在了馬蹄下,又是怎樣一副凄慘光景。
而此時。
“呃——”
趙崇光直冒冷汗,手也不停地發抖,瓷杯哐啷哐啷地摔在地上,碎片飛濺,滾燙的茶水與茶葉流淌而出。
看得入神的名士嚇了一跳,連忙詢問:“陛下這是怎么了?”
“陛下。”百里充也瞧出趙崇光的不對勁。
他咬緊牙關硬撐著,揪緊了衣袍一角,已分辨不出是癸水之痛,還是自身的不適致使,半晌艱難吐出兩個字:“無事。”
倔強,太倔強了。
見陛下都這么說了,其他人便是想關心幾句,也是做無用之功,只好眼觀鼻鼻觀心,觀望著馬場上的一舉一動,時不時與同伴夸贊一番。
在記不清的這么多人中,那元四娘子真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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