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霎時寂靜，就連一向圓滑的趙夫人都愣了半晌，她拿不準這位世子爺究竟是做什么來了！
陳集迎著滿屋子人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端茶抿了口，順帶還道：“這茶不好，我正巧得了些龍井新茶，一會兒叫人泡給你嘗嘗，趙夫人也嘗一嘗，若是喜歡，我叫人也給李家送去些。”
這份熟稔自在加混不吝嗇的模樣，叫李若眉心狠狠跳了跳，上輩子，這位世子爺也來了上京，不過，他可沒往顧家跑這么一趟，更遑論說什么認哥哥之類的話了.......她目光微轉，落在陳集身后那面白清秀的小廝身上。
須臾，李若揚起幾分笑，“那就多謝世子爺好意了。不知這些年不見，王爺身子可還好？”
“還那樣，有些老毛病，但也死不了。”陳集依舊是一副沒骨頭的樣子，懶懶散散地歪在四方椅上，看向李若的目光卻多了幾分不易覺察的深意。
趙夫人全然未覺，話趕話地幫兩人圓了場，三人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事兒，其間，李若注意到陳集身側那面白清秀的小廝時不時便俯身到陳集身邊說句什么，陳集皆是輕輕頷首。
喝了一盞茶后，陳集起身告辭。
李若一句寒暄還沒說完，便見外頭一陣風似地沖進來個人。
那人沖進屋，看也不看李若和趙夫人，那雙眼睛只盯著右側位置上的陳集不放。
“明月給世子爺請安。嫂嫂也真是，家里頭來了客人，也不叫人去叫我一聲，倒是怠慢了世子爺......”那人扭著身子上前，嗓音柔得仿佛能掐出水來，一雙眼睛含情脈脈地瞧著陳集。
這副深情模樣，除了和顧遂遠一母同胞的顧明月之外，也沒人做得出來了！
李若腦袋又是一陣刺痛，只恨不得當場把人給打出去。
陳集是什么身份，他什么美人沒見過，顧明月這蠢貨，怎么敢這般冒冒失失往他跟前撞！真是丟人現眼！
果不其然，那廂陳集面對顧明月的殷勤，只掀起眼皮子冷冷朝她看了一眼，隨后，慢條斯理地吐出一個“滾”字。
顧明月被他這通身的氣勢嚇得腿下一軟，差點兒當場跪下，待反應過來后，直羞得滿臉臊紅，“我.....我是顧遂遠嫡親的妹妹，我哥哥，和世子爺......”
不等她攀出什么亂七八糟的交情來，陳集身邊那個面白清秀的小廝便一袖子甩在了她臉上，皮笑肉不笑地道：
“顧大娘子是自己出去，還是小的親自送您出去？”
“世子爺.....我.....”
陳集蹙眉，那小廝抬手就去拎顧明月的衣領子，在顧明月的尖叫聲里把人“請”了出去，行動之間半點兒沒有猶豫。
李若臉色微變，那小廝說話的聲音尖細，并不像尋常男子，身手又如此不凡，看方才他們交談的情況，陳集更像是被他牽制著......
“李若。”陳集一聲輕笑把魂游天外的李若喚了回來，“這顧家，從上到下可都不像什么守規矩的人，你在這里住著，也怪委屈的。”
李若眼簾微垂，避開了陳集這番意有所指地話，恭敬又客氣地和他賠了不是。
兩輩子加起來，她是頭一次見這位燕王世子，從前，她只從顧遂遠口中聽過他的事跡，他說這人是如何不敬皇帝、如何囂張跋扈不可一世，誰都不放在眼底.......
這樣的陳集，怎么會突然念及幼時那微不足道的情誼，特意到顧家來看望自己？
這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非必要，少接觸為妙。
陳集見她有意避開自己，微微聳了聳肩，扔下一句不必多送有緣再見，便領著那小廝一道走了。
“楚楚！”趙夫人屏退了伺候的下人，拉著李若的手，滿臉沉郁之色，“這一回世子爺說什么都要跟過來，你大伯他......”
“大伯母。世子爺身邊那個小廝，我瞧著，倒像是宮里的人。”李若打斷了趙夫人的話。
趙夫人一頓，細細回想了一下陳集身邊那個小廝的行事說話，陡然緩過神來，她不由皺眉長嘆了一聲，
“瞧我，忙昏頭了都，竟連這個也沒看出來！世子爺這段日子確實時常被召進宮去.......他也是個極不容易的。”
當今圣上年紀上來了，心思便越發多疑起來，就連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燕王，也難逃帝王的不滿。陳集身為燕王世子，只身到上京來，無異于是闖了龍潭虎穴，稍有不慎，那就是滿盤皆輸的局面。
李若搖了搖頭，示意趙夫人不必多言。有些事兒，只需點到為止，再往深了去說，難免會惹上麻煩。
趙夫人心領神會，“不提這個。就顧家那個大娘子，這樣的不要臉面往上湊，真是沒教養極了。你看她那話里話外的，竟還要怪到你頭上去！我真是頭一回見如此不要臉皮之人。”
那顧明月不過十五歲，這些行事規矩，還不都是照著大人們來的？
這還是自己在跟前呢，那顧家大娘子就敢這般不把楚楚放在眼底，進了門，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可想而知，這顧家究竟有多么不把李若放在眼底。
再一個，那丫頭進門直奔著陳集就去了，她揣著點什么心思，在場的，誰不是一清二楚？
趙夫人瞧著都臊得慌。
這顧家自己不要臉皮就罷了，可別帶累了楚楚的名聲！
提起這事兒趙夫人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由捏緊了李若的手，說道，“你要和離的事兒，我和你大伯說過了，家里頭都支持你。
前兒個我也進宮和太妃提了一嘴，太妃的意思，也是叫你稍安勿躁，如今顧遂遠正得圣恩，你又是女兒家，和離這件事，對你太不友好，咱們只能慢慢籌謀。”
李若點著頭‘嗯’了一聲，又把自己最近吩咐金枝綠玉幾個對嫁妝冊子的事兒細細說給趙夫人聽了聽，順帶也說起了劉夫人接手顧家中饋后辦的那些蠢事，趙夫人聽了，只拍著手叫了幾聲好。
“那劉氏是個蠢鈍的，只當這家中萬事都是老天爺籌謀好的，掌中饋不需什么功夫心神。
你嫁過來做了多少事兒，才把顧家這一灘爛泥捏出了些樣子來，她眼底心底卻絲毫瞧不見。正好，也給她自己試試，瞧瞧豈是那么簡單能做好的！”
李若抿唇笑了笑，趙夫人這話是在替自己抱不平，她都清楚。可她把中饋交給劉夫人，壓根沒想著要讓劉夫人體會自己的難處，她那樣的人，也體會不到別人的難處。
李若只是不想再沾染顧家分毫，劉夫人、顧明月，連同從前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顧遂遠，她統統都不想沾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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