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隔著萬千人海同他對視。
耳邊依舊嘈雜，是音樂聲，是曲末大家的哼唱，是酒杯相碰，是骰子敲擊杯壁。
以前上課時，樂理老師說過，當你很專注一件事情的時候，耳邊的一切都會化作光怪陸離的嗡嗡嗡聲，那些聲音依舊存在，只不過它們被自動削弱了。
副歌再一次響起，她心口久違地涌上了一股難言的酸澀。
如果讓我重新來過，那年赤著腳，滿身狼狽地走在滾燙的柏油馬路上，蹲在路邊休息，沒有身份證沒有錢甚至也沒有什么形象。
可是，命運的齒輪將他誠摯的感情捧到自己面前。
她還是會心動的。
我怎么會拒絕一個少年全心全意的喜歡呢，沒有任務，沒有雜質，沒有外人攪局，是很單純的三個月。
學校外兩人長住的公寓，小吃街里兩人手牽手走過的磕絆小路，津市之眼上布滿的紅玫瑰，夜幕天空想陪她到七八十歲的無人機，又或者是萬人合唱的生日快樂，送給她的粉紅色限量版跑車，世界冠軍領獎臺上的我愛你，又或者是學校里那棵很高大的樹
她不是一個喜歡回憶過去的人。
可今兒個真是奇怪，怎么總想起那個冬天呢？
溫也下來時，她正低著頭看桌子上那杯他推遠了的酒。
“姐姐。”
“嗯，很好聽。”她抬起頭對他笑了笑，也藏好了自己方才一瞬間并不平靜的心情。
“送給你的新年禮物。”
他其實每年都會在零點的時候給她轉賬，發大紅包。
可她每次都會回禮，基本上只多不少，如果他不收，她就也不收，后來，他就想著給她買禮物。
可是她總是在換地方，有時候還幾個月都不回一條消息，他連具體的簽收地址都沒有，就連想對她好，都無從下手。
所以他才覺得，今年真好，分手之后，這好像是兩人離得最近的一次了。
其實也沒有怎么聊天。
就捧著雪碧，坐在沙發上，看那些人在舞池里晃動，時間就過的很快。
韶如霜不知道被哪個小帥哥勾搭走了，她仔細地瞧了一遍舞池，也沒發現人，為了不耽誤溫也的飛機，她準備給人發個信息，然后先打車送他去機場，再回來找這位不靠譜的姐妹。
那邊一直沒給回復，她看了眼合上手機，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好。”
他施施然起身，跟在她旁邊，手臂下意識微微張開，護在她的身側，唯恐阮羲和被別人撞到。
兩人打了一輛出租車。
汽車經過繁華的鬧市區時，他倆不約而同看向窗外。
津市也是這樣熱鬧的。
尤其是在津市之眼那里，大家為了坐摩天輪總要排很久很久的隊，連廁所都不敢去上，唯恐錯過了那一輪，就又要等很久。
“姐姐今年畢業了回國發展么？”
“回國。”
“滬市嗎？”
“不一定。”她確實沒有想好回來的第一年要在哪里。
“來津市吧。”
她低聲笑了笑：“你爸還等你繼承家業呢，小少爺。”
言外之意便是溫也在津市待不了太久。
“姐姐你來唄，我管你吃住，我的零花錢還有賺來的錢都給你。”
她輕笑一聲，當初剛認識那會他也說要把自己的零花錢分給她。
“你這樣真會被壞姐姐騙的。”
“只有你。”
“什么？”
他笑著嘆了口氣，指腹輕輕壓在腕子處的手繩上：“只有你能騙我。”
溫也這輩子如果沒有遇到阮羲和，那他的女朋友就會一直是他的這些車子。
也有可能仗著這副精致的好相貌，成為一個真正的浪子，畢竟賽車手最喜歡刺激。
然后到被父親用掃帚逼著相親結婚的年紀，娶一個門當戶對的賢惠妻子，他一輩子也不會愛她，一輩子大大咧咧，最后成為女生們嘴里的“鋼鐵直男”。
畢竟女孩子們所謂的調教，前提一定是他愿意，男孩子如果不愿意發生改變，任是手段再多也是白搭。
可惜，那些都只是假設。
他也從來不后悔當年把車子倒回來。
兩人沒有再說話，后座上有些安靜。
機場離得并不遠，不過十幾分鐘的車程。
機場大廳很空，挑頂很高。
乘務員播報的聲音也很好聽。
溫也并沒有帶多少行李，全身上下就一個單肩背包。
她打量著少年的穿著打扮，輕輕擰了一下眉：“下飛機前把衣服換好，那邊冷。”
“好。”
“下飛機了給我報平安。”
“好。”
“好了，快進去吧。”
“好。”
他笑著轉過身子，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方才一直上揚的嘴角也放了下來。
手指捏著背包的肩帶，手背上隱隱有青筋暴起。
突然，他停住腳，轉過身來看著還站在原地看著他的阮羲和。
眼眶一瞬間紅了，他才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那么淡定那么平靜呢：“姐姐。”
“怎么了。”
“家里的茶罐空了，我這學期沒有逃課，高數作業都按時寫完了，你的小粉紅我有定時保養加油，今年的車厘子特別甜。”
他有些語無倫次，可是眼眶里掉下來的眼淚卻好像可以砸進人心里。
不是的，我其實想說我特別特別特別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