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十日終焉大結局 > 五十五章 望日坡一劍通天,大衍城田善九策(三)
    “阿喜,你且看這一句,若法令不陰,賞罰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進,百萬何益于用?居有禮,動有威,進不可當,退不可追,前卻有節,左右應摩。與之安,與之危,其眾可合而不可離,可用而不可疲,投之所往,天下莫當,名曰父子之兵。如此甲士,以一當十,毫不為過!我輩治軍便當如此治,不求兵多,但求兵精!”正陽縣的一大座府邸之中,一及冠少年手捧一卷兵書,臉色興然,而其叫來的山猴子一般的少年阿喜只是看了一眼兵書,就哭喪著臉退了幾步。

    “蒙蒜頭,你就是把這書塞到我腦子里我也記不住啊!一句話彎來彎去誰知道他講個勞什子東西,要我說,打仗就該像蒙大將軍一樣,一力定江山,一槍掃寰宇!”少年阿喜激動地一揮手中長槍,雖不精巧,但勝在力達,此槍不是那楊木所做的槍,而是由純粹的青銅熔鑄而成,光是一柄槍便有百斤重,此般模樣的槍院中還放著幾把,重量依次是兩百斤,四百斤,六百斤!

    蒙武的嫡子,亦是唯一的子嗣蒙素安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他何嘗不知道自家老爹的能耐,但是其也很清楚自己是沒有自家老爹那般高的天賦,既然此道超越不了,他便要走另一條道,至少證明自己不輸給他蒙武!

    至于少年阿喜,是被蒙武帶到這里親自傳授武藝,能得到蒙武教授,那真的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整個咸陽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被帶到這里的阿喜除了第一日見到蒙武之后,接下來近一個星期都未曾見過蒙武的身影,但其還是堅信蒙武所說所指的武道方向,一絲不茍的保持著每日簡單的跑步、揮舞長槍的訓練,連回大山的阿公都沒有理會,自己一人留在了這正陽縣。

    “我爹是個例外,一般人學不來也達不到那層次,武的極限,不是努力便能夠做到,更講究一個天命,你若要做那萬人敵,鎮守月族疆土,還是多看幾本兵書為好,這一點陳向北做得就很好,文武兼濟,總歸不是一條腿走路的瘸子。”蒙素安甩了甩手上的狼毫筆,輕輕一笑,函谷關一戰,他沒出馬,比同一代年輕將領諸如陳向北,王貴少了不少的名聲,但并不意味他蒙素安不如那幾人,他記得師父所說未曾讀盡,莫要出門的道理,時至今日,總算讀完。

    身后房屋,十余丈之廣,堆滿了發皺的兵書古籍,山河地勢。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蒙素安勢必要一朝聞名天下知!

    臨淄皇城,圣武王楚雄已經走了許久,整座皇城依舊是那般沉悶無聲,即便新皇楚霸上位以來沒有半點挑剔之處,事必躬親,每日卯時便已經在宮中起來批閱奏章,晚上燭燈燃燃,仍然無法取代他父皇在大衍人中的地位!

    “田師,父皇珠玉在前,孤又如何能夠擺脫這木瀆在后的狀況?孤本以為父皇走后能夠稍有改善,如今看來,莫說是孤,便是父皇去后數百年,也沒一個大衍皇帝能夠揭開這座遮天大霧!”楚霸神色異常失落,其身后的田善一步跨出道,“陛下若想跨過先帝的大山,唯有一統天下方能做到,攘外必先安內,將這大衍國土安穩下來,便是多個大秦,也翻不了大衍山!”

    “先生何以教我?”楚霸起身對著田善一躬,如此之禮,當得上重如泰山四字,田善面色一變,忙將楚霸支起道,“陛下莫要如此,如今已是千金之軀,萬不可再做有失身份的事,我輩雖有師生之實,但更有君臣之分,天地君親師,陛下心思臣了解到便行。”

    “先生見外了,父皇也說過大衍可一日無君,不可一日無田善,孤可指望著先生指點迷津,開辟大衍一條明路!”

    田善一捋直達腹部的長髯,瞇起丹鳳眼一笑道,“臣準備了治國三疏九策論,若能落實,可保我大衍無恙,立千秋功業,且容我給陛下慢慢講來!”

    未央宮今日燭火不斷,御書房中不時傳來楚霸的大笑贊嘆聲,來往大小太監宮女聽著這發自內心的笑聲,腦海中皆是涌出了四字——簡在帝心!

    “百官入朝!”

    隨著掌筆太監一聲,未央宮白玉臺階前的數百文武官員魚涌而入,站在最前面的,不是他人,正是朝中勢力最為龐大的首輔大人——田善!

    其實若論資歷一事,還有一人比之其田善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此人從不結朋營黨,自稱一人,但若是小覷了此人,不用其動手,就有無數人替他動手,以免臟了這位大人的眼,此人便是,大衍國僅存的唯一大天——呂牧!

    此時這位大人一身白紋黑底蟒袍,腰間配著一把比尋常長劍還要長出一倍的劍,站在田善之后,而其也是當朝目前唯一能夠佩劍上朝之人,這把劍,名斬龍劍,是大衍唯一一柄可以斬親王的宗族之劍!

    “呂老,多謝了!”田善以僅呂牧能夠聽到的聲音對其道了一聲謝,謝什么,為何謝,兩人都心知肚明,呂牧不在意這點小事,其今年已經八十有三了,可以說是三朝元老,跟隨圣武王馬踏五國,立下了赫赫戰功,但時至今日,見識了天下七成戰事的他真的覺得沒有什么好看的,若不是楚雄叫住自己,自己也不會再在這里出現,至于武將所謂的后起之輩,在他呂牧眼里,沒有經歷過戰國滔滔翻涌的江水,算不了什么。七國的厲害角色,十只手都數不過來,隨著戰事落幕,他呂牧的心也便死了。

    田善知道老人心中的想法,但也沒有設么好說法替他開導一二,自己年齡太小,成才后見到的便是大衍盛世,不像老人,見證了大衍從危轉安,由弱變強的情況,大衍有這幫老人,才能夠做到今日這個局面!

    前輩打下來的,就讓我田善好好吃下來!田善一振袖,踏上白玉階直登太和殿。

    “有事稟奏,無事退朝!”掌筆太監胡一桃扯著尖銳的嗓音掃向臺下文武百官,眼神落到田善身上時,稍一停頓,頗為友好的一笑,昨日其呆在御書房外,很是清楚這個首輔大臣在自家主子心中的分量,他雖為掌筆太監,在太監之列中可排前三,但也知道結交一個如同商公之于孝公的首輔大臣有多般重要!

    “臣,有事請奏!”田善等了半響見沒人出聲之后,一振袖來到大殿中央,龍椅上的楚霸一臉喜色與按耐不動的激動,一掃先前因昨日徹夜未眠的疲乏,其很想看到,田善九策,會引起多大動靜,而自己又如何為其排除他難,一如孝公為商公掃除障礙,開出一條大刀闊斧的道路!

    “近年來大衍兵戈不止,外加以霜降洪水災害,可謂是生靈涂炭,民不聊生,大衍南部多郡皆出現了流民等現象,然大衍人視這等流民非國人,如待豬狗一般,打殺,玩虐之事多如牛毛,民心潰散,加以暗地里一些異心之人的慫恿,恐怕有造反嫌疑!”田善話音一頓,未曾轉身便知道究竟哪些人面色有異,看向龍椅上楚霸對自己微微頷首,田善稍一停頓,道出了影響大衍數年的幾條政策!

    “定民心,安風氣,當要立新法,廢種階,律江湖;使民富,避天災,當要廣積糧,禁山田,禁濫漁;強國兵,穩邊疆,當要設驛站,練新軍,重鐵藝!”

    “禁區別之法,行嚴苛之法,莫管身份高低,但凡犯了法律,便按律處決,而爛至根本的種階制度必須最先改變,大衍國土之上,自然都是大衍人,何來魏國、漢國等人,祛除種姓,方能夠解開你我之分,成就大衍一國一人,假以時日,民忘舊事,便是他國余孽作祟,又如何起的了波瀾?而江湖可不拔出,但必須百般約束,不得有那俠以武犯禁之事出現,如此,百姓方才有了安全感。”

    “各地建糧倉,一可保證糧食價格穩定,且儲備方便,二可為了戰事所需,或是天災賑災,百姓若吃飽了飯,便不會想著想那,只會想著在我大衍好,怎么都餓不著!禁山田乃是以工部侍郎提醒我的,道出了開山造田便會水土流失,引發洪澇災害的后果,幾經考察,的確如此。古人也曾言不可竭澤而漁,捕大魚不捕小魚,獵大獸只獵其一,但凡留一線,便可取之無盡用之不竭!”

    “十里一驛站,可保證消息傳播之便,保證戰事不延誤,若要與大秦一戰,必先建好驛站,如此以來,便有了八成優勢,而我軍踏了五國之后,軍中風氣驕橫,此乃兵家大忌,軍中朋黨無數,有才干的人被埋沒底層,貪財之人剝削錢財,若不肅軍練軍,軍不成軍,毫無戰力科研!至于鐵藝若高了,刀劍槍戈便鋒利堅硬了數倍,大秦弩弓甲天下,與其那神秘的冶造局離不開關系!”

    田善一番話講完,朝中文武百官神色各異,有幾人更是臉色陰沉到了極致,也有幾人面露喜色,或是深思熟慮,權衡利弊,如同在古井不波的井水中扔下了一塊石頭,一瞬間便炸鍋了,爭論聲此起彼伏,各方勢力角力較量,而提出這意見的田善眼觀鼻鼻觀心,根本沒有在這爭論的漩渦中淪陷,一如邊上的武將極致呂牧,波瀾不驚。

    一個時辰之后,田善在御書房中對贏霸笑道,“陛下,微臣可曾說錯了?這九策就像那南國榴蓮,有人愛之,有人惡之,眾口難調,想要下手,可是不容易!”

    “先生如何開刀,孤必定鼎力相助,予你百般權利,可否為大衍割去那一大塊腐肉?但凡能割掉,無論多疼,終歸能耗,總好過腐肉越來越多。”田善輕輕敲著桌子,似乎智珠在握,沾了沾水在桌上寫下了一個蘇字道,“陛下可以等明日早朝,蘇必請辭,而其一退,便可大進一步,只要解決掉虎濤一方,基本便掌握了大局,而此人,需要陛下親自出馬!”

    “虎濤并非大事,只是蘇老真會請辭?”贏霸看著田善頗為不信,要知道田善這個首輔大臣是以帝皇一己之力提拔起的,而這蘇老,與呂牧一般歷經三朝,可謂是桃李滿天下,別的不說,其大弟子黃亭箋便是吏部尚書,就已是官場一山。

    “蘇老必定會退,他是個聰明人,看得比一些庸人透徹,而其為了這天下也必定會退!”

    蘇家府邸,在臨淄城中最好的地段,這條長安街也因為蘇家府邸的存在,興盛不衰,蘇家左右莊園更是賣到了天價,皆為能夠與這官場不倒翁為鄰而榮。

    府邸之中,書房之中坐著一人,站著四人,若是有大衍的官員見到屋中之人,必會吃驚的昏厥過去,那站著的四人分辨便是吏部尚書黃亭箋,禮部侍郎秦關,大鴻臚張墨,太史令晁步志,四人并稱四學士,名聲天下知。而那唯一坐著之人,便是前朝首輔,如今次輔的官場不倒翁蘇老翁。

    “先生叫我等前來所為何事?”黃亭箋稍有疑惑,自家老師平日里若非有大事絕不會在任職時叫自己幾人前來,更不用說四人同來,除了幾年前蘇老翁八十大壽,便再也沒有這般情況!

    “老夫明日便要乞骸骨!”蘇老翁神色如常,啜了一小口茶看向自己的四個最得意的弟子道,“莫要慌張,容老夫慢慢與你們道來其中利弊緣由。”

    “田善此人不簡單啊,大刀闊斧,想要做那商公啊!所指九點皆是大衍如今弊端所在,的確是利國利民的好策,其中九策,尤以廢種階最為困難關鍵,不僅是老貴胄的大衍世家不想,那些亡國遺民也不想,此法落實,只需一代時間,便可讓什么魏人楚人忘了自己的根,釜底抽薪,一針見血,甚是厲害。”

    “而老夫,作為種姓制度的擁立者,就像大山擋在了田善的路上,若是不挪挪,就要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自己走開,不說其他,你們幾人的位置至少田善是不會動的,至于之后,就看你們的腦子了。”蘇老翁一臉淡然,八十余年,看遍了官海浮沉,世態炎涼,落在自己身上,也不至于自怨自艾,走不出這檻。

    “可是先生,一貫便反對那種姓制度,只是事態所逼,他田善莫非看不清嗎?”黃亭箋一臉憤憤之色,對于自家老師,黃亭箋可謂是視之如父,自己一介浮萍孤兒,能夠成為吏部尚書,與蘇老翁一點一滴的點撥提拔是離不開的,見自家老師耄耋之年卻還要流放別州,于心何忍?于心何安?

    “當年戰國大戰,為了激發將士戰意,這種姓制度不但不能廢,還得要重用,老夫當年無計可施便是無能,沿用這制度便是有罪,已是擺脫不了這聯系。再者他田善正要大刀闊斧改革,我這泱泱大樹又怎能還在大衍官場,叫你們來也不是為我出謀劃策,只是再跟你們說一下需要注意的事,我以我言,教你們十年天下大勢變更起伏!”蘇老翁目有乾坤春秋,四學士無一不面色肅然,洗耳恭聽。

    世俗有言:蘇翁此人,可觀前五百年,可算后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