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
“第四是什么？怎么不說了？”
“第四是，等！”
這個等字一處，滿眼期待的段佑眉頭緊皺，看向郭戎的目光變得有些復雜。
“第一條是對付吐蕃人劫掠的常規操作，這一次吐蕃人一反常態地在冬季出兵，堅壁清野不失為一個應對的法子，算是中規中矩。”
“第二條雖然有怕死的嫌疑，但是穩守后路，確保糧道，而且涇州是整個隴山防線的核心，這么做無可指摘。”
“第三條，這種戰術不是你第一個提出來的，也不是第一個用的，你在這里提到這一點，讓我很意外，只是不知道你會不會給我帶來驚喜，不過在這之前，小子我問你，你知道這種絞殺戰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嗎？你手頭的斥候夠用嗎？”
“段帥……”
但是，段佑輕輕舉起了右手搖了搖。
“年輕人不要著急，我的話還沒說完，等我說完之后，你考慮好了一起告訴我，第四條，你說了一個等字，我不能說你不對。”
“但是，你要清楚地告訴我在等什么，等信息？等補給？等援軍？等來自長安的命令？或者是等待其他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
“或者你認為你可以獲得我的支持和認可，這倒不是不可能，但是就光你上面的三條是不夠的，小子，想好了說。”
然而，在段佑說完自己的要求之后，郭戎不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說起了一個看似毫無關系的話題。
“段帥，小子聽說昔日郭大帥在原州、蕭關失陷之后曾經制定了一個橫跨靈、武、涇、隴數州的防線，而涇州正是這條防線的核心。”
“不錯，原州、蕭關失守之后，吐蕃人幾乎在隴右之地來去自由，吐蕃、仆固懷恩皆是從涇州入寇，為確保關中，郭大帥不得已以靈武、朔方精銳依托地形組建了隴山防線。”
“段帥，小子在等勢！”
“勢？”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今友已辨，敵未明，是以小子在等待敵軍是勢！”
“小伙子，然后呢？如果吐蕃人的勢是你想要的，我想知道你想怎么做？你會怎么做？你有沒有膽量去做！”
“那要看段帥想怎么做，能怎么做，有沒有魄力了？”
“我已經老了，已經沒有這種魄力了，我可以為你守好退路，但是你呢，你有沒有一點有魄力的想法呢？”
聽完這句話，哪怕郭戎反應比較遲鈍，現在也明白了段佑的想法，剛開始這老家伙是真的看不上自己這幫人長纓軍。
但是，發現了機會之后想法馬上就變了，這是拼命地忽悠自家給他立功，而且還一點虧都不吃啊，守好退路，也就是涇州，完全就是放屁，就算郭戎讓他放棄也絕對不會放棄的。
“這要看段帥愿意做到哪一步？”
“說來聽聽！”
“我需要段帥麾下的所有騎兵！”
段佑的目光一下子就亮了，然后瞇著眼睛看向了門外的天空。
“繼續！”
“段帥需要把手中掌握的關于此次吐蕃入寇的信息告知我等，長纓軍需要在涇州城設置轉運補給站，購置肉禽等補給……，還有……”
郭戎抬頭看向了段佑。
“我需要至少五千涇原軍的指揮權，如果沒有機會還則罷了，如果真的出了戰機，段帥必須保證我隨時可以調動這五千涇原軍！”
“哈！哈！哈！”
聽到最后，段佑拊掌大笑，直到最后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才停下的笑聲。
“好啊，后生可畏啊，既然你有這樣的想法和決心，那你們可以留在這里，想要設置補給站可以，想要采購肉禽等補給也可以，至于你需要的騎兵……”
“我麾下以涇原軍為主，騎兵共有四千騎，現在駐扎在涇州的有兩千五百騎，你需要多少人？”
“不瞞段帥，長纓軍現在可以使用的有斥候300，輕騎500！”
“嗯，是少了點，想要徹底屏蔽涇州、原州、秦州確實不夠，更別說進入武州了，那我優先挑選弓馬嫻熟、熟悉地形的騎兵，給你補齊一千五百騎。”
“還有涇原軍，我只留下三千人守衛涇州城，剩下的七千人都給你，具體怎么安排以你為主，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段帥請將！”
“歸你指揮的涇原軍無論騎兵、步卒，若戰死無須你發放撫恤，但是只要他們還活著，需要你來發放月俸！”
“？？？”
餉錢，月俸竟然要自己發，這算是怎么回事，雇傭軍嗎？
郭戎臉上的驚愕并沒有讓段佑感到意外，段佑呵呵一笑。
“涇原比不得關中，更比不得長安，苦寒之地，又常年與吐蕃兵戎相見，我下令他們會執行，守護家園他們也會死戰，但是若不給予錢糧，你以為他們就會心甘情愿為你所驅使嗎？”
“……”
一個時辰之后，和段佑達成了協議的李愬、郭戎等人返回了城外的大營之中。
將其他人安排完畢之后，中軍大帳中只剩下了郭戎、李愬、羅中文三人。
“郭戎，你確定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冬季出兵，本就不符合常理，現在消息還不全面，萬一吐蕃人的主力方向放在了涇原方面，哪怕有了七千涇原軍風險依然很大，這么早答應了段佑是不是早了點！”
旁邊的羅中文沒有說話，但是神情上表現的的有點古怪，看起來像是在說李愬多慮了。
“大將軍，如果我沒看錯，從頭至尾他都沒把我們看在眼里吧。”
“哎……”
李愬的臉上流露出一種無法形容的苦澀，“若非親自參與了長纓軍的組建，我大概也會和他一樣的看法，畢竟……”
“這正是我覺得可以試一試的原因？”
李愬和羅中文兩人同時一愣。
“段佑雖然沒說，但我感覺他應該判斷出涇原不是吐蕃人的主攻方向，至少不足以威脅整個隴山防線，只要穩守比如隴山、涇州在內的幾個戰略支點可保萬無一失，否則他怎么敢讓我們這樣的貴物軍去送死！”
郭戎自嘲的“貴物”讓李愬哭笑不得，但是郭戎的話卻讓李愬恍然。
“最開始段佑確實是想把我們趕走的，連我都被怒火激的有些上頭，只不過你確實出乎了他的預料，所以……”
“所以這老不死的就準備把我們當槍使了！”
“不錯，贏了他是涇原節度使有運籌帷幄之功，輸了是我們輕敵冒進被他的7000涇原軍救下還需要記他一份人情，都看出來了你還上當？”
“我覺得這不叫上當，我聽龜茲的老兵說過，蜀漢大將對劉玄德說過一句話：‘若曹操舉天下而來，請為大王拒之。偏將十萬之眾至，請為大王吞之。’”
“吐蕃人若真是十萬大軍親至，我們傻了才會跟他們死磕，可是如果吐蕃人是側翼的騷擾和佯攻，大將軍覺得我們一萬長纓軍加上七千涇陽軍能有多大胃口？”
“這畢竟是長纓軍成軍后的出戰，很多新兵尚未見血，長纓軍加涇陽軍對上吐蕃人的精銳，保守估計三萬，三萬……”
喃喃自語的同時李愬的目光投到了鋪在中軍大帳中偵察營繪制的地圖上，陷入沉思，大帳中迅速陷入了寂靜之中。
寂靜至少持續了一刻鐘的時間，然后郭戎聽到了李愬的聲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段佑幫我們把偵察營加上輕騎兵營補足到了一千五百人，這樣我們就有了兩千騎，而且還有了涇原本地的向導！”
一邊說著，李愬同時用手開始不停地在地圖上指點起來。
“我現在反倒覺得現在就開始推吐蕃人的斥候進行絞殺太早了，不如組成偵查小隊，撒得更遠一點，渭州、武州、秦州、靈州、朔州都去看一下，徹底調查情況，至于絞殺戰……”
李愬用一種激動的目光看了看郭戎，繼續說道。
“關于絞殺戰……郭戎，你胃口太小了！”
“？”
“既然都來了，兵力不差，條件也充足了，要玩就玩大的！”
“等敵軍入甕之后命令偵察營開始絞殺，封鎖戰場，隔絕敵軍前后方的聯系，如果能吞掉敵軍，為什么不再更進一步？”
郭戎的目光瞬間就移動到了地圖邊緣的一個符號上——蕭關！
“蕭關？”
“若是平時，嚴加防范之下，想要拿下蕭關殊為不易，但是暮冬天時節，前面又剛剛有大軍出擊，你覺得蕭關守軍能有幾分警惕？”
然后郭戎，想起了韓愈對李晟、李愬的評價，想起了李愬的成名之戰，果然啊！
不過，這樣……
“羅參軍你怎么看？”
“大將軍、中郎將，中文以可行，不過，如果真的要如此行事，那么李郎將他們留在鳳翔就沒意義了，不如直接讓他們沿著回中道北上，一來可以補充……！”
就在這時候，一個憤怒的聲音突然從外面傳入了大帳之內。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藩鎮不除，我大唐一日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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