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臨近下班的時候，陶秘書接了個電話，開始還比較輕松的靠著椅子，對面報上名的時候，坐直了身子，臉上也有了笑容：“是小方總啊，有什么事情么？”
“領導好，是這樣的，市領導關心的事情，局里已經落實了。我特意向領導匯報一下，另外公司最近接了新的外貿單子，生產壓力很大。關于公司的發展，我有一些想法，領導什么時候方便，給個機會我登門匯報。”
陶秘書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家伙見過啊，二十多歲，年輕的很。沒想到說起官話來，一套一套的，這是對著稿子念了多少遍才這么熟練啊？
“嗯，事情我知道了，這樣，你等通知吧。”說著陶秘書掛了電話，仔細的回憶一下方蟄的電話內容，然后才起身去了隔壁的領導辦公室。
“尹市長，遠大公司的方蟄總經理剛才打來電話，感謝領導對企業工作的扶持。”
正在看文件的尹副市長停下手里的筆，摘下眼睛揉了幾下鼻梁，表情疲倦道：“嗯，他都說什么了？”陶秘書不著急回答，不動聲色的給領導的茶杯兌上水，然后才笑道：“沒說什么，就是感謝的話，還有他最近還接了外貿單子，想當面匯報。”
尹副市長面無表情的沉吟數秒：“那個事情，確定了么？”
陶秘書點點頭，略帶調侃的語氣道：“確定了，我讓人打聽過，不少同學都知道他們住在一起。要不是出國留學，恐怕那位要當外公了。”
尹副市長噗嗤一下笑了，抬手點了幾下陶秘書：“你啊，這話私下里說就算了，別在外面亂說。”陶秘書笑道：“在您面前，還不得有一說一啊。”
“下午沒什么特別的安排吧？”尹副市長開口一問，陶秘書立刻回答：“大豐廠那邊的調研，不著急的話，可以另外安排時間。”
提到大豐廠，尹副市長的臉色難看了兩分，搖搖頭：“這廠欠銀行就是兩個億，進口的設備丟在倉庫里吃灰，寶貴的外匯就這么浪費了。紀檢部門正準備介入呢。算了，不去了，下午帶上兩個人，悄悄的去遠大公司看看，不要聲張。”
方蟄這邊掛了電話，接到了吳明珠的傳真，趕緊給她打回一個電話：“我說你怎么回事？我這個小本經營的公司，你要賒賬開分店？你怎么不上天啊，你怎么不去跟太陽肩并肩啊？”
吃了方蟄一頓挖苦，吳明珠一點都不帶生氣的，淡淡回一句：“你給邱小優賒賬了。”
方蟄頓時舌頭打結：“那，那不是為了開拓市場么？她幫我賣四件套呢。”
“那我不管，我只知道，她能賒賬，我也要賒賬。這次進貨總價是三十萬美元，我壓一半的貨款，這不算過分吧？”
方蟄氣的想摔電話，這女人真難纏，都怪自己當初出于拉桿箱廠的考慮，才給了邱小優賒賬的機會，沒想到這女人轉手給自己賣了。
“有多少錢發多少貨，越洋電話很貴的，掛了。”方蟄果斷的掛電話，跟吳明珠爭吵肯定沒結果，這女人上輩子給他的記憶可不好。這一輩子人生軌跡似乎變化了，以前她是給別的公司打工的，現在居然自己當老板。
吳明珠這邊果斷的回撥號碼，方蟄接聽后聽到這么一句：“方總，人家不是沒法子么？我阿姨那邊跟我說了，憑自己的能力把局面打開，做的成績越好，將來她支持我的力度越大。你看啊，我們是一體的，你就幫幫忙嘛。”
“你等一下，我跟你就是生意關系，什么叫一體的？你怎么可以污人清白？”
電話里傳來磨牙的聲音，然后是吳明珠嗲嗲的話語：“人家給你機會了嘛。”
“你別說了，我賒賬還不行么，掛了。”方蟄雞皮疙瘩的都起來了，說好的女強人呢？
放下電話的吳明珠昂著下巴，傲嬌的哼了一聲，坐在沙發上的云玨轉過身不看她。
吳明珠緊追不舍的湊過來：“你再這樣放飛自我，方蟄就真的要被邱小優撬走了。”
云玨低頭看書，從鼻孔里發出聲音：“哼哼！”
“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吳明珠直接撲上去，抱住云玨，搶她手里的書。
“你別亂來，后天考試，拿不到學分我得多讀一年。”
“多讀就多讀唄，反正現在你也不差錢了，每個月分紅足夠你花銷。”
“好了，我正式通知你，吳明珠同學，你喜歡方蟄就去追。”云玨無奈的放下書，虎視眈眈的盯著對面。一對大車燈抖了幾下后，吳明珠站了起來：“追就追，到時候你別后悔。”
“不是，你現在最該提防的不是邱小優么？”云玨很意外，剛才誰義憤填膺的？
“就她？不夠分量！”吳明珠說著挺胸昂首，云玨低頭看看自己的，似乎真的小一號，若有所思道：“秋月記得吧？我現在似乎明白了，對A果然要不起。”
“秋月？那個妹子不是對A吧，怎么也得有B。”兩個女人討論的話題很快就歪了，云玨笑道：“邱小優還不如秋月呢。沒事了，我們倆就別擔心了。”
兩個女人靠在一起，不知道又在嘀咕點什么。
方蟄掛了電話，一頭的黑線。十五萬美元啊，按照黑市價格，一百五十萬又進去了。原本狀態良好的現金流，這一百五十萬進去，加上支付給棉紡六廠的錢，拿什么開建廠房哦。貸款突然變得緊迫了起來，剛誕生的買房計劃就這樣破產了。
原本看上一棟小洋樓的，現在想買就得掏空家底，計劃變得不現實了。
打開桌上裝名片的盒子，翻出殷紅的名片，方蟄猶豫了一下準備撥打電話的時候，方麗華推門進來：“方總，有人找。”
方蟄放下電話起身看過去，方麗華親自帶進來的客人，必須重視。
有是一個女的，一身職業裝，看打扮就知道是銀行了，沒畫濃妝的好處在于方便判斷年齡，應該在三十歲左右搖擺。顏值……，方蟄已經麻木了，漂亮女人見多了很淡定。
“方總好，中行秦麗麗，很好高興認識您？”來人主動握手，面帶職業微笑。方蟄很里面的虛握，輕輕一沾就撤：“方蟄，很高興認識秦女士。”
“方總，午飯時間到了，要不我們一起吃個飯，坐下慢慢聊？”秦麗麗明顯是故意挑這個時間來請客吃飯的，開始她的表情還是演的，見了真人之后，變得自然多了。
“秦女士，這面子我還真不能給你，別誤會啊，事情太多了。上一個外貿單子還沒做完，又接到三十萬美元的單子。一堆事情等著我處理，我午飯只能在辦公室里吃。”
秦麗麗一愣，看了一眼方蟄的表情極為自然，甚至還帶著一點苦澀眼神后，沒來由的心里可憐了一下這位小方總。賺錢，看來就沒有容易的，長這么好看，還這么拼命賺錢。
“我方便耽誤方總半個小時談談點事情么？”沒法子，只好厚顏留下了，正常的套路沒地方發揮，她必須搶在工行的人之前，與方蟄接上頭。外匯這東西，哪個銀行都不嫌多的。尤其是這個時代的銀行，外匯資源太寶貴了。
“這個倒是沒問題！”方蟄示意她坐下后，對方麗華道：“你通知一下老吳，中午開個短會。剛到的單子你也看見了，上一批單子沒做完呢，新單子又到了。記得催一下秦大河，他的面料要跟不上，別怪我去找進口面料。”
“秦廠長那邊的情況我了解過了，最近剛兼并了兩家紡織企業。要搞個集團，新集團叫什么還沒確定呢，但是秦廠長已經提前打招呼，這個月十號，集團掛牌，方總必須到場。”
方蟄點點頭：“知道了，你讓梅影別忘記就行。”說著話，方蟄沖秦麗麗笑道：“抱歉，事情真的太多了。早知道做企業這么麻煩，我就不干這行了，隨便找個班上上多輕松。”
這是真心話，但真話沒人信是正常情況，秦麗麗也當他在開玩笑。
“方總年輕有為啊，最近的外貿單子做的風生水起，建行的殷紅睡覺都要笑醒。我聽說方總沒在建行辦理貸款業務，是不是有什么困難啊？我代表中行表示，方總需要貸款，一定大開方便之門。”秦麗麗真是單刀直入，奔著主題就來了。
她的判斷的理解沒有任何問題，一般做企業的，沒有不貸款的，只是多少的問題。她還以為方蟄貸款的事情被建行刁難了，根本就沒想到，方蟄一直就沒貸款的舉動，搞的殷紅也很迷茫，不貸款你不能硬塞給他不是？
這真是個美麗的誤會！
“秦女士的好意，方蟄心領了。不過我公司暫時沒有貸款的計劃。”方蟄回答的很干脆，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好像剛才翻出殷紅名片的人不是他一樣。
“什么？沒有貸款的計劃？”秦麗麗失聲驚呼，方蟄點點頭：“沒錯，遠大公司目前一分錢貸款都沒背上，本來就是個小公司，沒打算做太大。秦女士應該了解過，我大學剛畢業也沒幾個月，公司做到現在這樣，我感覺每天都在做夢啊。真是太累了，不想賺錢了。”
秦麗麗意外的沒有打人的沖動，看著帥氣的臉，只有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