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到了周六，依然是華山醫院的福利體檢日。
余至明從早上八點半忙碌到了近中午十二點，才完成了上午五十人的體檢。
又累又餓的他，準備換下白大褂，去食堂吃午飯，卻被院長秘書何英俊堵在了檢查室的門口。
“余醫生，請跟我去綜合辦公樓，領導們都在等著你呢。”
“周沫，你也一起來。”
余至明抬腿跟著何英俊向樓梯走去，面帶疑惑的問：“都在等著我？”
“發生了什么事？”
何英俊輕笑道：“自然是中央保健局和我們醫院聯合保健項目的啟動儀式啊。”
“除了咱們醫院的領導，中央保健局的領導，市政府、衛健委的幾位領導也來了。”
余至明就是一咧嘴，道：“不過是一個體檢而已，又必要搞一個儀式嗎？”
何英俊輕笑道：“對各方來說，這也是一項實事和政績，很有必要拍照留影的。”
“還有，中央保健局安排過來體檢的同志，身份多少都有些不一般。”
“咱們醫院和市里必須拿態度出來，顯示一下對這件事的高度重視。”
這番話，讓余至明的嘴咧的更大一些。
形式主義！
最主要的問題是，他肚子還餓著呢。
余至明還想著飽餐一頓后閉目養神一會兒，為下午工作恢復一些精力和體力。
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啟動儀式，直接打破了余至明的安排。
這讓他心里有些不爽。
周沫安靜跟著兩人走出中心小樓，見何英俊不再說話，就忍不住好奇的開口了。
“何秘書，昨晚那位女士？”
何英俊像是突然想起來一般，說：“余醫生，昨夜之事，多謝了。”
“我朋友說，在你的妙手醫治下，孩子是吃睡正常，也不哭不鬧了。”
停頓一下，何英俊又含糊道：“她是我在一次活動中偶然認識的，就是普通朋友。”
“要不是孩子的情況急切，估計她也不會想起來聯系我。”
余至明長哦了一聲。
周沫也忍住了心中好奇，沒再問下去。
在沉默不語中，三人來到了綜合辦公樓三樓一間寬大，人員多多的活動大廳。
首先映入余至明眼簾的是，活動廳主席臺上掛著的紅色橫幅。
上書“熱烈祝賀中央保健局和華山醫院聯合保健項目順利啟動”。
余至明一眼掃過去。
就看到主席臺位置，院長黎垚、談副院長、楊邁處長幾人，還有來自中央保健局的副主任張璟、賈林青等人，正在與另外幾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女親切說話。
活動大廳內，還有七八十名中年人居多的男女，在三五一群的低聲交流。
黎垚看到余至明，朝他招了招手。
“余醫生，就等你了。”
“過來，我給你介紹幾位領導。”
余至明快步走了過去，在黎院長的介紹下，相繼認識了市政府秘書長，衛健委主任等幾位來自市政府的領導。
在與主要領導認識并簡單寒暄后，在談副院長的主持之下，舉行了項目啟動儀式。
儀式倒也簡單，幾位領導一一講過話后，談副院長和中央保健局的張璟副主任在現場眾人的見證下，簽署了一份合作協議，儀式就算是圓滿結束了。
這時，余至明取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十二點三十五分。
雖然有些緊張，吃飯時間還是有的。
他正準備轉身離開，忽被張璟喊住了。
“余醫生，給你介紹一下。”
張璟一指身旁看上去三十五六歲，和余至明差不多身高的男子。
“這是蒲少彥醫生。”
“他會代表我們保健局協助余醫生你做體檢工作，并負責記錄體檢者的大小病癥。”
余至明朝蒲少彥輕輕點了點頭，算是相互認識并招呼過了。
張璟又輕笑道：“余醫生，我在京城都聽說了，你和貴院的尤衛賢醫生一起成功實施了顱底腫瘤植入放射源手術。”
“這可是非常厲害的醫學成績呢。”
余至明謙虛道：“我只是起到了輔助作用，主要是尤醫生的功勞。”
“治標不治本，可談不上多大的成績。”
張璟笑道：“能延長三五年的壽命，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我可是知道，尤醫生正在嘗試做植入放射源后的二次手術？”
余至明解釋說：“這就要碰運氣了。”
“要腫瘤萎縮變形到特定情況，讓手術風險大幅度降低才可以。”
“即便運氣足夠好，手術風險也很大。”
張璟目光閃閃道：“即便要碰運氣，這也為高難度腫瘤手術提供了一條解決思路。”
“哎，余醫生……”
余至明見這個家伙有沒完沒了說下去的跡象，不客氣的打斷，直接問道：“張主任，你吃午飯了沒？”
“簡單吃了一些工作餐……”
張璟說到這，隨即醒悟過來，語帶歉意道：“余醫生，實在抱歉，是我疏忽了。”
“余醫生，我不耽擱你寶貴時間了……”
以最快速度來到醫院食堂的余至明，打了一份豐盛飯菜后，反而一點不著急，慢悠悠的吃了起來。
這讓周沫有些奇怪。
“余醫生，不趕時間了？”
余至明喝了一口免費的海帶湯，道：“之前是我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還想著是一點準時開始下午的體檢呢。”
“我可以推遲到一點半開始啊。”
周沫抿嘴笑道：“強迫癥患者一般都不希望規律性的時間安排被打破！”
她又深表同情的說：“也怪醫院，非得利用你午餐休息時間來搞這個啟動儀式。”
“挪到中午一點搞，不行嗎？”
余至明猜測道：“估計是某位領導的時間，有些不合適吧。”
周沫忿忿道：“問題是，你才是這個保健合作項目的絕對核心，要以有利于你的時間安排為準啊。”
余至明笑了笑，說：“究其根本，我只是醫生，不是領導啊。”
“還有一點，我比較好說話。”
“好了，不說這個了”
余至明又轉而道：“你想勸說你媽投資小食堂和藥膳項目，有多大成功的把握？”
周沫嗯哼兩聲，又咬了咬嘴唇，說：“我只能說竭盡全力勸說啦。”
“我總覺得，這是很好的投資項目，錯過了，將來絕對后悔的拍大腿、失眠那種。”
她又哼哼道：“實在不行，我把媽媽給我準備的嫁妝預支出來投資。”
余至明笑道：“你不是計劃著孤獨終老嗎？還有嫁妝？”
周沫嘻嘻笑道：“我是這么計劃的，但是我媽一直不信啊。”
這時，周沫的手機響了一下。
她拿起手機一看，是門急診小護士王麗發過來的信息。
“余醫生，那名護士找到了。”
周沫一邊看著信息，一邊讀道：“是呼吸內科過來替班的護士，名叫閻琴，今年二十四歲，浙北人，還沒男朋友。”
余至明咽下嘴里的食物，說：“這些信息足夠可以了，你直接發給我大外甥，先讓朱峻自己找機會和女孩接觸一下……”
余至明慢悠悠的吃過午飯，又晃悠悠的回到中心小樓，已是中午一點十七分。
他看到一排人已經等在了檢查室外面，就沒好意思在大辦公室再休息一會兒。
余至明換好白大褂，做好準備，直接來到檢查室，開始了下午的體檢工作……
首位體檢者是一位四十六歲的男子。
他呵呵笑著說：“余醫生，我們接到的通知，可是一點準時開始體檢呢。”
余至明曉得，對方是指責他遲到了。
他也懶得解釋，直接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檢查床。
男子有些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沒有出聲，躺在了檢查床上。
余至明先從他的頭部檢查開始。
“額顳葉動脈狹窄度，近百分之六十。”
“左支氣管有輕微炎癥。”
“雙肺功能比正常值低百分之二十，最好是戒煙……”
余至明是一邊檢查身體，一邊述說發現的大小問題，站在他身旁的蒲少彥，就在硬皮筆記本上做快速記錄。
為了不遺漏，蒲少彥的手中，還拿著一只小巧的錄音筆……
或許是這批人平時有著不錯的醫療福利，余至明一連檢查了三十二人，都沒檢查出嚴重的身體問題。
但是，也不代表著他們都很健康。
相反，大問題沒有，小問題卻是不少。
比如心腦血管問題，胃和腸道的消化功能問題，泌尿系統問題，肝功能問題，骨質增生問題等等。
基本上每個人都有兩三個，需要在日常生活中關注的身體小問題。
余至明在檢查到第三十三人，終于有了一個大發現。
“你的胃，我感覺不太好，需要去做一次更進一步的確認檢查……”
下午近五點半，余至明檢查完第四十九人，等了片刻，也沒等到第五十人進來。
他稍微一注意，就聽到有人在門外走廊打電話的聲音。
“老同學，我一定準時到，不能白讓你兒子喊了我那么多年的叔叔。”
“哎，對方是什么情況……”
這時，周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領導，該您進檢查室做體檢了。”
“請您體檢結束后再打電話。”
下一刻，余至明卻聽到，那個打電話的聲音走遠了一些。
余至明不動聲色的又等了六分鐘，沒見人進來，就出了檢查室，
“周沫，今天工作結束，我們走人。”
蒲少彥追出了檢查室。
“余醫生，還有一位同志呢。”
余至明腳步不停道：“從來都是患者等我，不是我等患者。”
“我已經把他的體檢時間等完了，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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