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去過刑場后,李清雅便受了些風寒,兩頰燒燙的很,回來之后,整個人顯得疲乏萬般。
完顏雍瞧了她臉色不好看,便連忙將她抱上床歇息,命人熬了暖湯,喚了府里的太醫為她診脈。
他望著她憔悴的面容和空洞的眼神,便坐于榻邊接下暖湯,親自喂服。
“小日子來了?”他提著湯勺遞于她蒼白的唇間。
她抬頭望了他,點點頭。
“最近事務繁多,竟將此事忘了!照說這一月有余的侍奉,它不應當再來的呀!”
她喝下他喂的暖湯斂鬟答了句:“哪里有這么快。”
他望著稍稍抿了下唇,再仔細的一勺勺喂下那暖湯,直到湯藥見底。
她頓在原地,頭勾著,烏黑的長發輕輕搭在兩肩,她悄然望他一下,又縮了頭安靜的坐著。
“怎的了,可是有什么話要和孤王說的?”
她搖搖頭。
“那沒有,孤王便就回了碧落苑了!往后你再說,孤可就不聽了,”他站起身來便要走。
“大王!”她拉住他的衣襟,喚了他。
他淺抿著嘴,坐了下來,將她雙手握住說:“你便要問我完顏亮為何如此殘忍吧!”
她又點點頭。
他嘆息一聲,將她靠在自個寬闊偉岸的胸膛上,摸著她早已不黃的烏發,指間一直到她的小眉,仰著頭深呼一口氣。
“如今孤王說,他想謀權篡位你信嗎?”
她頓了好一會未答,抬頭瞧著他那雙溫善的明眸,再撇了頭去。
“孤王相信你如今,會信的。”
“其實,你早就應當明白,第一次你與他偶然邂逅,第二次他主動尋上了你,你覺得他是對你一見鐘情,才會記掛著你,尋你的嗎?”
“為何不是?”她問。
完顏雍聽后,大笑一聲,再將她腰扶上。
“真是小孩子家家的,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見鐘情,你當是唱《鶯鶯傳》呢!”
“我與國妃,與你,哪個不是日久生情,孤王初見國妃,才五歲,她長的像個粉花苞似的,嬌俏可愛。但實則孤王見她第一眼還在安靜吃著肉米團子,是日后我與她定親了,相處起來,孤王才慢慢對她有情!”他邊說著,邊俯下身子去瞧她。
“你不明白,一個人尋你,是有原因的,不明白,故意出現在你面前的美好,他背后有多陰霾!”
“那他這般對我究竟是為何?一時尋開心嗎?”
他將她額前的碎發撥開又說:“我怕孤王說了,你又覺得我在攛掇你。”
“完顏亮,他可能對你有感情,但這只是其中甚微的一點,實則上,你背后的勢力才是他的靶子!”
“不,不會的!”她激動的撫著他寬闊的胸膛。
“瞧,又駁了孤王,你且先聽我說不好嗎?”
他說的口干舌燥,示意著侍女下去端了盞茶來,他望著這侍女面生便問:“孤王倒未見過你!”
只瞧那侍女身量與惜意相當,修長的臉頰鑲著兩只丹鳳眼,英氣的眉宇之間點綴著絲絲倔強,再瞧她,一言一行皆是大方利落,一瞧便是個干脆直爽的人兒。
她長揖“奴兒是新來的,娘子喚我翠梅,大王喚我翠梅便是!”
他輕押了一口茶,便將瓷盞放下道:“你這起名倒是趣味,翠荷、翠梅,占了夏冬!”
“大王又打岔,趕緊說完了不行嗎?”
“哦,你便聽好罷!烏古論家,是你的舅家,都尉的外甥女,是你,德妃的表妹也是你;李家是你父家,三品重官李石的長女,是你;夾谷家是你嫂家,大將軍愛女,檀檀的小姑也是你,這樣列了出來,你明白了嗎?”
她沉下心來思量這話中蘊含的深意,似是豁然開朗起來,兩眼一亮。
“他不過是為了聯姻!”清雅望著他的眼眸,垂下了小眉,失落的伏在他的胸膛上。
“孤王也并非說是他對你毫無情感,而是一個分量的問題罷了,你應當明白。”
她輕念一句:“是我錯了!”便又噠噠的眼淚流了下來。
他將她的臉龐扶了起來,抹掉了她的紅淚說:“其實對錯無關緊要,懂因果才更能成長。你長這么大,飽讀詩書,必要明白萬事皆有因,如今,完顏亮私通中宮,勾淫臣妻,你瞧見了,殘害兄弟,你也瞧見了,現在我說他想謀權篡位,你信嗎?”
她哭著點點頭。
“其實,陛下對撒卯有情這事,事先,我們都不知道,是完顏亮悄悄放出的消息,久而久之宗室子弟都知道了,而他如何得知這事的呢?”
“皇后!”她答。
他沉靜了下會兒,將她再摟上:“嗯,不錯!皇后的作用便是在此,再后來,這丑事人盡皆知,于胙王而言,他純厚之人必不能忍受妻子與他人有什么,所以夫妻之間也難免會產生隔閡,甚至沖動時會動手動腳。完顏亮再借著河南起義這股風,當皇帝面說胙王打罵國妃,皇帝能忍嗎?”
“若是孤王看見了心愛的女人被打罵,恨不得噬血剝皮。皇帝便默許殺弟,但胙王在中京,鄧王便與他在一個府地生活,又是親兄弟,他能逃得過嗎?”
“那為何要殺無辜小兒,那阿楞兄弟那樣小!”她又是端坐了起來,望著他。
“這便是完顏亮的厲害之處,他看得清局勢,知道陛下政統已經沒落了,群臣都想換君,自然在宗室中暗自屬意儲君人選。”
他又咂了口茶:“古來立嫡以貴不以長,陛下、胙王、鄧王,阿楞兄弟都是太祖的嫡系子弟,儲君必然從中選,完顏亮便是要讓嫡系子孫永無繼承的可能,自個才能名正言順的篡權。”
她聽后,兩只明眸在他雙眼間轉動,失了魂魄的坐在床榻之上,望著明窗上映射的點點艷紅,摟著肩膀伏在兩膝上。
“怎的了?失落了?不必去傷心,不必難過,從此明白就好,每次委屈后,都要成長。”
他從袖中掏出她那之前的瓔珞環,置于她掌間:“你上次賭氣問孤王要的珠環,孤王,便還你了,至于其他,你也好好思考下。”
她捏著那環,攥在手中許久,望著那八寶薈萃的珠玉,顆顆珠潤,光澤依舊,她卻再也沒有勇氣戴上。
坐了一會,惜意便請了太醫來:“大王,娘子,太醫來了!”
“怎么這長時間?”他問。
“路上遇見了翎娘子身邊的明歌,將大人帶走了,這才來晚了些,”惜意引進了那位之前替清雅醫治過的年輕太醫,長揖在前。
完顏雍瞧了他俊朗的樣子,便醋意起來了道:“哦!好罷,來給娘子,”
太醫上前叩首,欲走上前來為她診脈。完顏雍見狀便順手將紅紗帳拉上,只將她一只手露在外頭,太醫見狀,亦是不知如何,只能當著他的面小心翼翼的將素絹貼在她的手腕處診脈,不敢有一絲越距。
“回大王,娘子只是微感風寒,微臣開幾服藥便可,但微臣所見,這幾日期間不適用藥,怕對胞宮有所損害,畢竟是藥三分毒!”
“那應當如何?”他問。
“可用暖湯慢服下,待幾日過后再服藥,”
“果真如此?”
“千真萬確!”完顏雍有一絲疑慮,便再問他。
“微臣怎敢騙大王!娘子這幾日記得要按時休息吃飯,不可過度操勞,定要心情愉悅些才是!”
“嗯,孤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太醫退下去的時候,清雅輕瞥了一眼他的神情,神色緊張而又害怕,完全無一絲太醫的鎮定自若。
“清雅!”他撩起她的長發在手,望著她憔悴的面容。
“你身子為重,不必想太多,也不必自責,須知‘修行不求無障’,無人會一直走直路,有些迂回曲折,是必定要走的。”
“孤王,還在你身后,孤王說過,會成為你的依靠!”
他站起身來將她扶好躺下,將被窩給她扎緊了,再雙手捧著她的雙頰吻下去道:“晚上孤王再來陪你!你先睡。”
“好!”她征了點點頭。
“身子養好了,也給孤王添個姑娘啊!”他半開玩笑的說。
“大王如今兩位娘子都有孕了,還愁沒有女兒?再說,不是還有浥綃郡主嗎?”
“與你的,不一樣!”
他拉下那層紅紗帳,轉身便悄然離開了,既出暉琬苑,便瞧了外頭的大雪又潑灑了起來,他望著院中的紅梅相映,灼灼其華,那熾烈的美麗便像血滴子一樣撒在白雪上。
他忽而抽刀沖前,橫掃千萬飛雪,轉頭勾腰,一拳一劍,削鐵如泥,將一旁的梅樹花枝掃了個干凈。
當時奴仆經過,望著這散落的奇花滿天飛,炙紅落下,鋪滿這狹小的院落,本是要拍手稱美,卻瞧著他忿忿不平的揮灑著心中怨氣,便連忙長揖著離去了。
他一頓發泄完,將劍收入鞘中,雙手背后而站,眼中泛起紅暈來。
“常勝兄弟,這滿園紅蓓送你遠行,望你在那邊莫要孤獨,若有朝一日,天人合一,我必會為你報了仇!”
他獨立雪下,將這份痛,壓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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