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大街上,李絢打馬緩行。
千牛刀掛在一側,隨意晃動。
不是何故,李絢似乎有所疑問,臉上滿是沉思。
在這幾日間,李儼,閻莊和侯成并無太多的異樣,唯一有所令人注意的,就是閻莊查過太子洗馬賈輝的秘檔。
在太子李弘過世之后,賈輝引罪而走,放棄了洛陽的一切,辭官返回了婺州義烏老家。
他在洛陽的宅邸,也轉手到了李絢手中,還是閻莊轉賣的。
當然,前面那個是千面佛偽裝的閻莊,后面那個才是真的閻莊。
婺州,李絢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怎么又牽扯到了婺州。
婺州不僅僅出了一個太子洗馬賈輝,還有另外一個當朝名士也是婺州義烏人。
這個人就是駱賓王。
駱賓王和賈輝不僅是同鄉,而且是同庚。
貞觀九年,賈輝與駱賓王一起趕考,賈輝考中進士,駱賓王落榜。
貞觀二十年,賈輝推薦駱賓王做了道王李元慶的府掾小官,五年后,駱賓王因性格剛直被罷免。
乾封二年,賈輝又舉薦駱賓王,駱賓王被任命為從九品奉禮郎、東臺詳正學士。
如今駱賓王在任武功主簿。
駱賓王,東海王,這名字聽起來有點像啊!
駱賓王出身寒門,其父曾為青州博昌縣令,死于任所,駱賓王被迫流寓博山,后移居兗州瑕丘,貧困度日。
之后仕途幾經起伏,人生坎坷。
若是說心懷怨憤之下,投了天陰教,未嘗說不過去。
可他是駱賓王,文詞富艷瑰麗,氣息嵚崎磊落,格高韻美,詞華朗耀的駱賓王。
從他的文風之中,也看不出多少怨憤之情。
可同樣,他是駱賓王啊。
在數年之后,駱賓王和徐敬業在揚州起兵,起草的《為徐敬業討武曌檄》,為天下轟動。
即便是在千年之后,也都傳揚其名。
若說他是東海王,李絢還真的相信。
然而駱賓王終歸是一個文人,盡管膽魄奇大,可是說他現在就和天陰教這種逆賊勾連,李絢很難接受。
可太子洗馬賈輝牽扯到了閻莊,還天陰教有著說不清牽扯的閻莊,這讓李絢很難判斷賈輝的身份。
如果說賈輝和天陰教有關,那么駱賓王怕也少不了有所關聯。
等等,不對,他想錯了。
如果賈輝和天陰教有關,那么千面佛還有必要查他的秘檔嗎?
另外,如果駱賓王是東海王,那么千面佛作為東海王的手下,不可能不知道賈輝和駱賓王之間的關系。
如此,要找到賈輝,又何必在太子宮中所手腳,直接找駱賓王不行嗎?
或許這真的只是一個巧合,駱賓王和東海王的名字相似是個巧合。
再說了,婺州古時屬于會稽郡,東海郡在北邊一點。
李絢搖搖頭,散去這個念頭。
如今讓千面佛知道了賈輝的行蹤,這樣,返回了老家婺州的賈輝已,豈不是等同于自投羅網了。
……
“南昌王!”一個突然響起的聲音,突然打斷了李絢的思索。
李絢抬頭,赫然看見老太監王福來站在眼前。
“王總管!”李絢立刻跳下馬匹,站立在一側,對著王福來躬身行禮。
王福來在貞觀年間就已是太極宮的老人了,那個時候他就和李治,武曌關系不錯,現在更是成了皇宮內侍首領。
“南昌王,隨咱來吧,圣人召見!”王福來一甩手里的拂塵,率先轉身朝貞觀殿而去。
李絢默然的跟著王福來的身后,一路穿過則天門,路過乾陽殿,最后來到了后方的貞觀殿。
莊嚴的貞觀殿內,黃色的帷帳遮住了李絢看向李治的目光。
“臣,南昌郡王,通議大夫,尚藥奉御,檢校左千牛衛中郎將李絢拜見圣人,圣人萬安!”李絢站在大殿靠前的地方,對著帷帳之后的李治沉沉的躬身。
“平身吧。”帷帳之后的李治放下手里的筆,抬頭看向李絢:“朕聽聞你找到了神都苑的密道,又抓獲了天陰教的逆匪,干的不錯,無負朕望。”
李絢微微一愣,但緊跟著躬身言道:“一切仰賴陛下天威,逆匪才不敢猖獗。”
“嗯!”李治輕輕的點頭,然后目光深邃的問道:“新羅國之事,你應該也有所聽聞了?”
“是?”李絢心里詫異,怎么問起了這事,但隨即言道:“新羅國遣使求和,使臣已來大唐,只是不知陛下打算何時召見。”
“不急!”李治上下打量著李絢,平靜的說道:“你也見過劉相了,新羅求和,你覺得朕應該同意嗎?”
李絢心里不由一跳,隨即平靜的拱手:“此等軍國大事,本不是臣所能置喙的,然陛下垂問,臣弟就冒昧一談。”
李治稍微向后靠了靠,目光繼續審視著李絢。
“新羅于我大唐而言,其實不過疥癬之疾,然若置之不理,必將成為心腹大患。”李絢沉沉躬身,然后道:“然我朝經年累戰,兵疲將乏,若是不加休整,恐蹈煬帝覆轍,故新羅求和,根底還是要答應的,但既然是求和,新羅就必須付出求和的代價,讓其心痛的,數年乃至數十年都緩不過來的代價。”
“繼續!”李治無所謂的點點頭,甚至已經閉上了眼睛。
“想要徹底讓新羅臣服,眼下光靠戰爭是不夠的,還需輔助其他手段。”李絢小心的斟酌著語句,慢慢的說道:“首先是稱臣,割地和賠款,稱臣自不必說,新羅如今正渴求重成我朝藩屬,至于割地,原百濟故土濟州島,必須割讓我朝,可為水軍駐地,賠款數目,可以其十年軍費為定。”
大唐需抽軍應對西線戰事,但其多為步軍,水軍自不必動。
濟州島位置恰好,大唐抽軍之后,濟州島便如同一把匕首一樣可直插新羅要害。
“文武王不會輕易割讓濟州島于大唐的,不過無妨,他不予,我自取便是,你繼續!”
“喏!”李絢再度拱手,沉聲說道:“新羅國小,我朝多年來兵疲將乏,其必更甚于我,只要其不貿然向北擴張,我亦不會輕易從濟州島出兵,故而這第二條便是通商。”
除了戰爭之外,通商是削弱一個國家,甚至毀滅一個國家的最佳手段。
“開放仁川、平澤、群山為商埠,我朝商旅和在其內貿易,設立唐民居住區,居住區內,新羅不得駐兵,不得設置衙署,居民區內所有一切法治稅收皆由居民自決,若新羅不愿,我朝亦可予其租金,訂立契約,年限嘛,不妨以九十九年為期。”李絢終于露出了嘴角的崢嶸。
“租借地恐怕只是個幌子吧。”李治突然間輕笑起來,說道:“若是新羅有變,租界地便可接應濟州島水軍登陸,這的確是個不錯的法子,用不多的兵力便可讓新羅不敢妄動。”
“是!”李絢垂首,眼中卻閃過精光,租界地可遠沒有看起來的那么簡單。
“我朝累年有戰,國庫耗用嚴重,通過通商之法,將新羅,乃至倭國財富聚于我朝,亦可彌補兵事,此種手法,自有戶部操持,臣就不加贅言了。”
稍作停頓,李絢的眼神變得冷冽起來:“最重,乃是最后一條,改革其制,令其放棄骨品制,舉孝廉,行科舉,傳佛教,深藏隱患,搖其統治。”
“科舉會動搖新羅統治?”李治的聲音突然間重了起來,畢竟大唐已經實行科舉數十年,每年都有無數人才進入朝堂,如果科舉能動搖新羅統治,自然亦可動搖大唐統治。
“陛下當知,新羅地狹民窮,上下矛盾重重,一旦給下層看到上升之望,必會不顧一切的沖擊上層貴族的利益,屆時,新羅要么對外開戰,要么就只能爆發內戰了。”李絢輕飄飄的將一番毒計獻上。
“屆時只要新羅有變,我朝可一鼓作氣,直接將其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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