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天道今天不上班 > 第280章 君當如竹
  盡管如此,張儼也沒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強笑道:“區區吳郡張氏,豈能與潁川鐘氏相提并論。不過張惠恕受暨艷牽連,與鐘太傅當年受魏諷牽連相似,也算是狐兔之悲了。”

  鐘會立刻搖頭。“不然,魏諷是謀反,死有余辜。暨艷不過是處置不當,罪不至死,更何況是與他相好的張惠恕。”他頓了頓,又微微一笑。“據我所知,隱蕃牽連的人都沒這么多吧。”

  張儼很尷尬,無言以對。

  孫權手段殘酷,吳郡四家無一幸免,張氏更是幾遭滅門。要他為孫權辯護,既無能力,也實在張不開口。

  鐘會見狀,不為己甚,引著張儼上山。

  他的目的是打擊張儼的氣勢,為吳國內亂埋下種子,而不是讓張儼難堪。

  兩人并肩上山,鐘會隨手指點,解說地形,出口成章,妙語迭出,充分展示了他的文采和口才。

  張儼也是少年成名,以博學著稱,否則也不會被委任以出使之職。可是面對鐘會,他卻幾乎接不上話,被全面地碾壓,原本就不高的士氣進一步跌落。

  來到山坡之上,兩人并肩而立,遙望東南。

  一直口若懸河的鐘會這時卻閉上了嘴巴,原本熱鬧的氣氛一下子沉靜下來。張儼有些不適應,幾次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原本這個時候,吟幾句詩賦是最合適的,一來展示自己的才華,二來活躍氣氛,又不涉及正題,以免失去主動。可是剛才鐘會一通炫技,張儼自知不敵,吟詩作賦也是被人笑話,還不如閉口不言。

  只是這樣一來,便顯得有些氣餒。

  鐘會等了片刻,見張儼斗志全無,這才緩緩開了口。

  “張君沉寂多年,如今復出,官居何職?”

  張儼拱手道:“大鴻臚丞,奉詔出使,與上國商討弭兵事宜。”

  鐘會眉頭微皺,突然說了一句。“可惜,你來晚了一步。”

  張儼吃了一驚。“鐘君何出此言?”

  “韓建剛剛去了洛陽,將在大鴻臚寺就職。你要是早來幾天,或許能與他見一面。”

  張儼頓時滿臉通紅。

  韓建原本是吳國的大鴻臚,自免之后,棄吳歸魏,被授予官職,他自然是知道的。

  “背義之人,不見與罷。”

  鐘會轉頭打量著張儼,嘴角微微一笑。“恕我直言,孫權本是我大魏所封的吳王,吳國君臣都是我大魏的臣子,韓建歸魏不是背義,而是棄暗投明。”

  他抬起手,示意張儼不要著急。“再者,以當前形勢,你們還有別的選擇嗎?又或者,吳郡士大夫愿為孫權父子同生共死?只怕你們愿意,孫權卻未必容得下你們。”

  張儼語塞,只能一甩袖子,作色道:“這么說,是沒得談了?”

  “你們拿什么談?”

  “既然沒得談,那就不必饒舌了。”張儼拱拱手,作勢欲走。“今日有幸,蒙鐘君教誨,就此別過。將來有緣,再向鐘君請教。”

  鐘會也不阻攔,看著張儼離開,走出十余步,這才嘿嘿一笑,大聲說道:“張君,希望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不再瞻前顧后,能夠一抒胸臆,讓我見識一下江東繼虞仲翔、陸公紀之后的士人風采。君當如竹,傲然自立。豈可如蒙(菟絲子),糾纏不清,自取其禍哉。”

  張儼停住腳步,轉身看了一眼站在高處的鐘會,心中一陣嘆息。

  勢不如人,奈何。

  他拱拱手,向鐘會告別,揚長而去。

  ——

  送走了張儼,鐘會趕到曹芳面前,匯報了整個經過。

  收到王濬的消息,知道孫和派出張儼來談判的時候,他們就商量好了應對之策。

  孫和不肯稱臣,那就沒什么好談的了。由鐘會出現,打壓張儼的士氣,再挑撥一下江東君臣的關系,便打發張儼回去。

  雖然現在就要孫和稱臣不太現實,但談不談影響不大,等王濬將諸葛恪趕到江心洲上再說也不遲。

  聽鐘會說完,曹芳搓了搓手指,若有所思。

  孫權為了穩定江東,對以吳四姓為代表的江東世家不斷打壓,的確取得了一些效果,但也埋下了禍根。他在世的時候還好說,一旦不在了,這些積怨就爆發出來了。

  從張儼的態度來看,吳四姓對孫權的怨恨已經不加掩飾了,連反駁的興趣都不濃。

  說來也是,顧陸朱張四姓中實力最弱的張氏都重新起用了,吳四姓正是興奮的時候,哪里在乎孫權、孫和的臉面。

  由此可見,殺戮這種事當時很爽,后果卻極其嚴重。

  不是不能殺,而是不能濫殺,尤其是名不正言不順的濫殺。

  鐘會這么做,本來也有提醒他的意思,讓他不要輕易動殺心,企圖以殺人來解決問題。

  “這么說,江東世家還沒有認清形勢?”

  “誠如陛下所言,江東群小,不識時務。”鐘會說道:“張儼一言不合,轉身就走,自然是以為長江天險可用,江東猶有喘息之機。就算王濬擊敗諸葛恪,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曹芳點點頭。“戰船改造的事要抓緊。”

  鐘會順勢說道:“臣以為,下一步當取豫章。”

  “你說的是豫章船廠吧?”曹芳說道。

  在沒有取得戰船優勢之前,他不覺得魏軍有實力控制長江對岸的豫章郡。孤軍深入,后援不繼,除非是戰神再世,否則遲早會被吳軍吃掉。

  只有將豫章船廠設為目標,進行一次突然襲擊,才有可能成功。

  “正是。哪怕不能占其地,也要將船工、材料奪來,剩下的全部燒毀。濡須失守之后,江東的優勢只剩下水師一項,若能毀去豫章船廠,則江東士氣必破。”

  曹芳沉吟良久。

  鐘會的方案有其可取之處,但風險也不小。

  一旦被吳軍截住,派出去的軍隊可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這個風險太大,要慎重才行。”

  “陛下,若不能派大軍渡江,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什么辦法?”

  “派人攜帶印綬、委任狀,潛入豫章,聯絡江東豪杰,讓他們燒毀豫章船廠。若能成功,自然最好不過。縱使不成,也能使孫和自顧不暇。而我所費者,不過一些官職而已。”

  曹芳覺得此計可行。

  兩軍交戰,間諜、細作是情理之中的事。用得好,往往能以小搏大。

  但他又覺得,僅僅是派人過去搞點破壞太小兒科了。當務之急,是派人瓦解江東君臣的斗志。

  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更何況江東內部的矛盾已經處于激化的邊緣。

  “士季,你想想,有誰對朝廷不滿,卻又能言善辯,有名士風范,就像你剛才說的那個……”曹芳曲起手指,敲敲額頭。“隱蕃?”

  鐘會撫掌而笑。“陛下,臣倒是知道一個人,不過這人是真的對朝廷不滿,讓他執行任務可能有點難。要讓他去江東,只能假戲真做。”

  “誰?”

  “故東郡太守王機之子,征南將軍王昶從子,王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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