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抗一時沒聽明白,示意姚信坐下細說。
姚信說,今天來的不僅是鐘會,還有幾個被俘的解煩兵。
只不過他們一登岸就被諸葛恪關了起來,所以消息沒傳開。后來孫峻知道了,很不高興,與諸葛恪發生了沖突,強行將人搶走了,其他人才知道還有這么回事。
姚信知道這個消息,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因為俘虜里有一個人姓陸,是吳郡陸氏遠房子弟。他托人傳話,姚信趕去見孫峻,將他帶了回來,仔細盤問了一番,才知道合肥城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一萬人進去就沒了。
陸抗聽了,也來了興趣,得知那個被放回來的士卒就在營中,便讓姚信先走,待會兒他親自審問。
姚信看了他一眼,再三提醒他要盡快審問,這才匆匆走了。
陸抗沒有耽擱,立刻讓人把士卒叫了進來。
士卒很年輕,也很憔悴,臉上的傷還沒好。見了陸抗,報上姓名,結結巴巴地說道:“將軍,魏國天子讓我給你帶句話。”
陸抗一愣。“魏國天子……給我帶話?”
士卒點點頭,把曹芳要他帶給陸抗的話說了一遍。
陸抗的臉色變了幾變,起身走到大帳門口,看了看,又折了回來。
“還有誰知道這些話?”
“姚主簿。”
“大將軍不知道?”
“不知道。事關重大,我對誰也不敢說,只告訴了姚主簿。”
陸抗松了一口氣。
姚信是他的表兄,一向嘴嚴,倒不至于走漏消息。
他當然不會理會魏主的挑撥離間,但這些話傳出去,別人未必這么想。尤其是這種敏感的時刻,若是有人在孫權面前提起,后果不堪設想。
“你說說合肥城里的事。”陸抗吩咐道。
“喏。”士卒躬身領命,將合肥城里發生的戰事說了一遍。
陸抗的眉頭越皺越緊。
合肥新城規模遠不如舊城廣大,就是一座軍事要塞,諸葛誕、郭淮不僅在城里駐扎了一萬人,還玩出這么多花樣,僅是這調度的能力就讓人不得不服。
至于誘敵入城,更是膽大如斗。
詐敗聽起來很高明,實際操作的難度也極高。
一不小心,詐敗就有可能變成真敗。
郭淮雖是宿將,卻是剛從隴右調來的。諸葛誕在揚州多年,卻是個尚清談的名士,統兵經驗非常有限。
他們竟能有如此強大的控制能力?
陸抗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后背一陣陣發涼。
聯想到鐘會知道陸績的臨終遺言,詭異的事都湊到一起了,不由得他不懷疑是不是冥冥之中真有宿命,要不然怎么會湊得這么巧。
曹芳讓人帶給他的話,再次浮上了心頭。
吳郡陸氏真的有必要繼續為孫權賣命嗎?
父親隱忍了一輩子,最后還是被羞辱至死。眼看著孫權年老昏憒,舉止失措,不僅搞得皇子們兄弟相殘,還連累了那么多賢臣良將,怎么看,這孫氏都不像是有天命的樣子。
叔祖遺言說,六十年之后天下重歸一統。
但是他更相信,也許鐘會說得對,大吳未必能再支持三十年。
既然如此,那他何必為孫氏殉葬。
陸抗的心跳突然加速,一股熱血涌上了頭,隨即又臉色煞白,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臉。
吳郡陸氏忠義傳家,自己怎么能有這樣的想法?
與此同時,另一個聲音在他心中吶喊。
為什么不能?吳郡陸氏本是漢臣,與孫氏有不共戴天之仇,只是為形勢所迫,不得不蟄伏隱忍。你以為你父親是心甘情愿?
可是……君臣名分已定。
那孫權還是魏國冊封的吳王呢,可曾有一日忠于魏國?
陸抗的思緒亂成一團,揮揮手,示意士卒退下。
——
孫權臉色鐵青,恨不得抽出刀來,直接砍死孫峻。
這豎子有勇無謀,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但他不能。
宗室子弟中,孫峻是年青一輩中最出色的。別說是殺了,就算是降職,他都很難再找出一個人來代替孫峻,擔任武衛都尉,負責最重要的武衛營。
“你知道關羽為什么會走麥城嗎?”孫權壓抑著火氣,沉聲說道。
孫峻一愣,茫然地搖了搖頭。
他不明白孫權為什么會提到關羽。
他和關羽唯一的聯系,或許就是關羽戰死的那一年,他正好出生。
除此之外,一點關系也沒有。
孫權哼了一聲,接著說道:“關羽以矜驕著稱,卻待士卒極好。在荊州十年,深得士卒之心。即使如此,當江陵失守,士卒家眷被俘,士氣也在一夜之間崩潰,數萬大軍瓦解。你以為魏主放回這些士卒是出于仁慈?他只是想敗壞我軍士氣罷了。”
孫峻恍然,隨即又爭辯道:“可是……我帶回營中,好生看管,也是一樣的,大將軍……”
“大將軍說不給你了嗎?”孫權厲聲打斷了孫峻。“他是想搞清楚合肥城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近萬人進了城,就這么沒有了。合肥城有多大,你不知道嗎?讓你為合肥守將,你要怎么做,才能在城中布下陷阱,伏擊萬人?”
孫峻張了張嘴,沒敢再說。
他還沒來得及問,就被孫權叫來了,不知道城里發生了什么事。
看著孫峻這副蠢樣,孫權氣得直喘粗氣。
最讓他生氣的不是孫峻去諸葛恪營里搶人,鬧得滿城風雨,而是孫峻搶了人之后,居然讓姚信將人接走了。
他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那個姓陸的士卒有特殊的任務,應該是魏國有什么消息單獨給陸抗。
會是什么消息,從鐘會今年的表現來看,他大致能猜得到。
吳郡陸氏與孫氏的仇一直是他們之間的心結,對陸氏如此,對他同樣如此。
陸抗還能用嗎?
我在世的時候,陸抗或許未必敢怎么樣。我百年之后,后繼之君能控制得住他嗎?
孫權來回轉著圈,眼神越來越陰沉。
他當然知道這是魏國的挑撥,也有足夠的信心控制住陸抗,但是他的時候真的不多了。
他不能將這個麻煩留給后繼之君。
“回去好好反省。下次再犯,定斬不饒。”
孫峻如釋重負,連忙謝恩,灰溜溜的出去了。
孫權走到門口,叫進來一個心腹郎官。
“去看看立節中郎將(陸抗)的營中有何動靜,尤其是他的主簿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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