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竦也嘆了一口氣。
他雖然年輕,卻對建業的形勢并不陌生。兩宮之爭如此激烈,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天子對江東世家的不滿激增,已經到了難以容忍的地步。
如今陸遜死,顧譚流放,江東世家失去了領袖,還有一大批官員或貶或殺,江東世家的威脅大減,孫權又年老體衰,不得不考慮儲君人選,這才改弦更張,主動緩和。
孫權的用心是好的,但太子黨與魯王黨爭斗多年,雙方都付出了慘烈的代價,又豈是說和好就能和好的?
孫權愿意給孫霸一個機會,焉知孫和繼位之后,是否愿意給孫霸機會。
孫霸又是否能相信孫和的誠意,不再做非分之想,主動放棄皇位。
雙方之間失去了信任,和好就不現實。
就算孫和、孫霸兄弟能夠和好,他們的黨羽也不能化干戈為玉帛。
至少在他看來,孫權這個想法有些想當然。與其等以后孫和做決定,不如自己來解決。
作為開國之君,他的威望非孫和能比,雙方就算不甘,也不敢輕易反對。各自有了保障之后,爭斗的可能性也許還能小一些。
“天子……”
見諸葛竦還要說,諸葛恪沉下了臉。“朝廷大事,君父自有主張。你還未入仕,就不必多言了。再過幾年,你自然明白。”
見諸葛恪生氣了,諸葛竦不敢再說,只得怏怏地閉上了嘴巴。
諸葛恪看在眼里,心里很是失望。
長子諸葛綽不明事理也就罷了,他最看好的諸葛竦也看不出這里面的門道,的確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知道孫和繼位最有利嗎?他不知道為陸遜、顧譚鳴不平才能緩解江東世家的怨氣嗎?他和顧譚同為故太子孫登的幕僚,關系之親近,豈是這些小輩所能理解的。
可是他不能這么做。
孫權對此極為敏感,而江東世家的坐大也的確于國不利,就算要安撫江東世家,也要等他掌握了大權之后,而不是現在。
有些事,時候不到,勉強為之,不但無益,反而有害。
他很想教導諸葛竦一番,后來想想,決定還是讓諸葛竦自己去悟。有些東西,教是教不出來的,只有等他自己撞了南墻之后,才能切身感受。
這樣的經歷,他也有過。
——
孫權接受了諸葛恪的建議,決定在東興筑堤。
這個任務自然交給了諸葛恪。
經過一番籌備后,諸葛恪率領將軍呂據、全端、留贊等共三萬人,乘船至濡須塢,又溯水而上,至舊堤處,下令修繕。
合肥以南至江,是魏吳雙方的緩沖區。經過多年戰爭,這里荒無人煙,斥候也很少來,偶爾巡視一趟。諸葛恪數萬人筑城,自然無法隱瞞。
為了分散毌丘儉的注意力,為筑城爭取時間,諸葛恪命呂據率領戰船進入巢湖,做出進攻合肥新城的態勢。
魏軍斥候很快就發現了進入巢湖的吳軍水師,消息迅速送往壽春,報與征東將軍毌丘儉。
毌丘儉新官上任,不敢大意,增派人手打探,同時集結人馬,準備增援。
諸葛恪派騎兵阻擊,不讓魏軍斥候抵近打探。
雖然吳國缺馬,騎兵數量有限,可是對付魏軍的斥候還是夠用的。等魏軍斥候終于搞清楚了諸葛恪的用意,報告給毌丘儉時,諸葛恪已經完成了舊城的修復工作,留下將軍全端、留略鎮守,自己率領主力退回濡須塢,整軍備戰。
直到這時,毌丘儉才知道自己被諸葛恪騙了。
他很惱火,卻沒有急于進攻,而是一面派人打探消息,一面上書朝廷,通報情況。
諸葛恪筑城而退,擺明了是挑釁,引他去攻。
他雖然惱火,卻不想再上諸葛恪的當。
就算要進攻,以征東將軍所屬的人馬也不夠,需要調動豫州、兗州以及青徐的人馬,才能形成兵力優勢。這不是他自己就能決定的,需要朝廷的批準。
他經常與長子毌丘甸通信,知道天子現在的精力都在內政,不想輕動刀兵。
身為天子心腹,他不想因為自己的面子得失干擾天子。
——
曹芳收到毌丘儉消息的時候,秋風剛起,頭正疼。
今年風不調,雨不順,收成不好,還有謠言。
東郡上報說,白馬河出了一匹妖馬,半夜在官府的牧場外嘶鳴,牧場里的馬都跟著叫了一夜。第二天,有人看到了馬蹄印,大如十斗,行數里,最后消失在白馬河里。
類似的謠言還有一些,只是沒這個謠言影響大。
原因很簡單,白馬河附近的白馬縣原為白馬國,白馬王就是現在的楚王曹彪。
妖馬一出,民間便有謠言,說天子濫殺無辜,且身份不明,不配為天下主。當有真正的皇族出世,為大魏天子,以正是非。
一開始,消息傳到洛陽時,沒引起什么浪花。
曹芳沒在意,大臣們也當胡說八道,不予理會。
可是后來,謠言漸漸變了味,明確指向兗州刺史令狐愚,說他與楚王曹彪私下有來往,有擁立楚王曹彪的計劃。
令狐愚坐不住了,上書自辯,同時將自己裝進了檻車,詣廷尉。
楚王曹彪也慌了神,主動請求入朝。
這時候,曹芳才意識到這謠言并非空穴來風,是有人在背后操作。
他第一時間想到了王觀。
王觀就是東郡人,為官多年,名聲也不錯。
被殺之后,為他喊冤的人不少。
嚴格來說,司馬昭都被赦免了,王觀卻被殺,的確有些不公平。可問題是司馬昭運氣好,不代表王觀就不該死。當時他和郭芝主動往刀口上撞,曹芳不殺他,就控制不住局面,哪里顧得上公平不公平。
所以面對這個局面,曹芳也覺得有些冤。
他不想理會這件事,又擔心謠言越傳越廣,牽連更多的人,最后將他苦心精營的局面全毀了。
就在他考慮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才妥當的時候,毌丘儉的消息到了。
得知大魏吳王孫權主動出擊,在東興筑堤,曹芳好笑之余,又心生警惕。
歷史上,這樣的事的確發生過,還出現了丁奉雪中奮短兵的名場面。
但那是孫權死后的事。
現在孫權還沒死,諸葛恪就沖過來了,看似歷史的慣性,仔細一想,卻別有深意。
孫權這是身體不行,要準備后事了?
還是覺得我剛親政,根基不穩,要趁火打劫?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