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蘭若看向喬炎，卻見他神色平靜，戴著面具，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而唐知府更是不愿意自揭瘡疤，說出他為什么“妥協”和決定“背叛”他的結拜大哥。
明蘭若眸子微轉，也不急于一時探聽真相，她哂笑：“既然唐知府決定‘棄暗投明’，那我肯定是舉雙手歡迎。”
唐知府聽著她竟然那么快松了口，竟沒為難自己，暗自松了一口氣，偷偷去瞟了一眼喬炎。
那他……應該會滿意了吧。
明妃都不為難自己了，那個可怕的男人應該不會再做出恐怖的事情了吧？
他這半輩子見過瘋子，可沒見過這種冷靜到極點的瘋子，簡直是——人魔！
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喬炎見他看過來，便微微一笑：“唐知府可以開始說說你打算怎么棄暗投明了。”
唐知府被他笑得毛骨悚然，馬上努力地擠出個笑：“那當然得聽明妃娘娘的安排，看娘娘有什么打算，下官再配合。”
明蘭若瞧著唐知府，堂堂一方霸主，以圓滑又狠辣出名，此刻竟然“乖”成這副模樣。
還真是……也不知道是“喬炎”手段了得，還是唐知府城府太深。
明蘭若淡淡地道：“先說說顧大當家在長白山的兵力布置，還有你們如何往來，謀定才能后動。”
唐知府原本還是有些瞧不上明蘭若這個女人的，不過是秦王的附庸，又因為有東廠的人護著才如此囂張，敢對碧君和小十六動手。
可現在聽她這么一說話，唐知府心里就驚了一下。
他忽然隱約感覺到了明蘭若身上有一種和唐碧君相似的東西——她們都擁有掌權者的思考方式。
唐知府也是個精明的人物，他不動聲色地一邊打量著下明蘭若，一邊開口——
“下官和顧大當家相識二十余年，當初結拜后，我就進了府衙從師爺做起，后來考取功名，慢慢就當上了知府。
“后來，顧大當家落草為寇，我們決定相互照應，我幫他剿滅了長白山大部分土匪窩，他則要幫我穩定東北疆的治安，盡量不要再出現大的匪患。”
說著，說著，唐知府表情出現了一絲得意：“在本知府當政這些年，東北疆的匪患得到了極大的控制。”
明蘭若聽見，忍不住嗤笑出聲來：“這不是廢話嗎，官匪一家親了，自然匪患得到了控制，匪徒劫不劫人，作亂不作亂都聽你的。”
唐知府笑了笑，也不惱：“明妃娘娘說得是，可這就是為官之道，千百年來，官就是匪，匪就是官，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明蘭若挑眉：“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水至清則無魚，可做貪官，也得講究，你覺得你講究嗎？大雪天，拿著刀子逼百姓不得多領糧，領了就殺頭？”
唐知府還是笑：“您在京城，天高地遠，活得尊貴，當然不知道東北疆這些年遭過多少雪災。”
他頓了頓，笑了帶了輕蔑：“朝廷給那三瓜兩棗子，還大部分進了賑災官員口袋，不靠雷霆手段鎮壓，東北疆早翻了天，下官能讓東北疆安穩到現在，靠的是自己的手段，這就是……講究！”
明蘭若這種活在理想里，紙上談兵的小姑娘懂什么呢？
唐知府想起了過往的歲月，嗤笑一聲，哪個貪官污吏不是從清官開始做的。
明蘭若沉默了，她看了眼喬炎。
官場上的道道，他比她懂得多。
可喬炎安靜地坐著，好像他就真只是個侍衛，并不打算幫她說什么。
明蘭若冷淡地看了唐知府一眼：“你們講究？你們魚肉百姓，私設稅目，讓豪紳們帶頭納稅捐錢，逼百姓們掏錢，然后豪紳們的銀子奉還大部分，百姓的錢都落進你們口袋！”
剝削百姓的錢糧，拿來賑災，再中飽私囊，也虧他好意思說得出口！
唐知府冷著：“難道就我們東北疆黑遼城這樣？朝廷不是這樣？”
明蘭若笑了：“朝廷沒本事控制貪官污吏，你也成了貪官污吏，那這朝廷號召吃屎，你是不就也跟著吃屎？”
唐知府呆住了，他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明蘭若，幾乎以為自己幻聽！
“吃屎”這種粗俗到極點的字眼怎么會從高門貴女的嘴里說出來？
他哪里曉得，明蘭若被圈禁那幾年，哪里還有什么貴女當，跟著下人們混在一起，什么話沒聽過，什么話沒說過。
只是她多年的教養讓她平日里不會把這話掛嘴邊，可今日聽唐知府的狡辯，她忍不住！
唐知府被她的話堵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冷笑：“沒錯，反正朝廷上下都在‘吃屎’，想要不‘吃屎’還當官，可能嗎？”
明蘭若嗤道：“你想吃屎不過是為了你想當官，當官才有更多的錢和權，所以你自己‘吃屎’，還逼東北疆、黑遼城的百姓跟你一起‘吃屎’！”
說得那么委曲求全，還不是為了一己私利！
唐知府再次被她的話憋住了，他沒法否認對方的譏諷！
明蘭若冷笑：“這世上總有人不‘吃屎’也能當好父母官，也有人總能堅守他的理想，你以為就你最聰明？”
她終于知道曾經的赤血軍團的唐參將，甚至顧大元帥是怎么變成了——黑遼城的唐知府、長白山數萬匪首的顧大當家的。
因為心里曾經堅守的正義和信念日復一日被現實沖擊，倒塌了！
徹底失去信念墮落泥潭的人，和狗有什么區別？
狗當然要“吃屎”了！
“你一介女子……你懂什么！光靠信念理想活著的下場，就是蕭家滿門，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你以為你算什么東西，靠著爹娘庇護，有個好出身，有人庇護罷了！”
唐知府縱然老成，又城府極深，但此刻卻被懟得忍不住氣急冷笑。
這小賤人竟然敢說他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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