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手茶葉一手稅
  趙新淡淡一笑道:“你們不是最喜歡紅茶么,難道你還想要綠茶?”

  巴斯寧問道:“那么,閣下您能提供多少?”

  “你們五家,再加上城內其他小商人算作一家,每家五千普特。”

  嚯~~天上咣咣的砸餡餅啊!

  趙新此言一出,五大家族眼睛都直了,一個個張大了嘴巴,就差流哈喇子了。

  沙俄時代一普特是公斤,五千普特差不多就是八萬兩千公斤。不過清代的度量衡跟后世不同,一普特合華秤是28斤,所以清代商品交易中一斤就是現在的市斤。

  舉個栗子吧。以往俄國人從恰克圖買茶葉的話,一普特售價11盧布。這年月的貨幣可不是紙鈔,全都是真金白銀。11盧布折算成白銀的話是8.2兩白銀,按照清秤算的話,每斤茶葉為兩銀子,一擔一百斤,也就是29.3兩白銀。

  簡單的說,晉商如果從福建產茶地直接購買青茶或是白毫,一百斤為一擔,按照茶葉品級的不同,每擔進價在五百文到七八兩不等,中間還有長達萬里之遙的運費、販茶的部票費、稅金以及行賄等等,可即便如此,其間獲利也在數倍。

  總的來說,清代的茶葉貿易是門很復雜的生意,這里面的細節極多,從種茶、生產、代理、包銷、官府諸多方面,三兩句話根本說不清。行外人要想在這里插一腳,不花大把銀子疏通關節是根本不可能的。

  問題是趙新不用啊!北海鎮可以派船直接從江南買,四十九萬公斤也不過才490噸而已。

  沈敬丹以前就跟趙新提過,恰克圖貿易的中斷導致福建茶葉大量積壓。光靠廣州一地,英、法、丹麥、瑞典和荷蘭等國根本消化不掉這么多茶葉。

  之前講過,十三行貿易的一大特點是貨款要由行商墊付,等第二年洋商回廣州才能結賬。以現在廣州七八家行商的實力,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海量茶葉的。

  趙新的計劃其實已經考慮了很久。武力是一方面,經濟利益才是北海鎮能不能穩固統治東西伯利亞的核心。

  具體操作就是將伊爾庫茨克轉變為東西方陸路貿易的集散地和中轉站,北海鎮在這里設立交易博覽會。不管是棉織品、絹絲、砂糖還是茶葉,亦或是俄國人的皮制品、毛織品,只要堵住恰克圖,一樣也出不去進不來,到時候就可以將所有的貨源都控制在手里。

  晉商不是喜歡囤積土地么?早晚讓他們把地都吐出來!

  等到北海鎮把晉商打的一蹶不振,就可以去搶占晉商的茶葉地盤,之后再用中俄貿易的利潤去補貼南方茶農,建立農業合作社,提高茶葉的品質和產量,中國茶葉的霸主地位就無人能夠撼動。

  至于英國人想在斯里蘭卡搞茶園的事,說簡單也簡單。英國人現在既然能鼓動尼泊爾人搞后藏,北海鎮就能鼓動珠江海盜去斯里蘭卡搞英國人。

  不就是攪么,相比于英國人在全世界攪合,趙新自問搞三搞四的本領本時空無人能及。

  以西比利亞科夫為首的五大家族已經好幾年沒從恰克圖進口茶葉了。雖然期間也有走私,但規模并不大,他們自己都不夠。而滿清自從停止恰克圖貿易后,對走私的查禁非常嚴厲,乾隆已經為此重處了好幾批官員。

  要知道從十八世紀后期開始,茶葉已經成為西伯利亞每個家庭的生活必需品,以至于滿清每次關閉恰克圖貿易,都會使很多家庭因茶葉貿易中斷而貧困下來,甚至淪落到乞討為生。

  在這個時代,茶葉在西方不僅是拿來喝的,而且還是財富的象征。很多權貴和富商把茶葉當成奢侈品來炫耀,他們會把客人沒有見過的各種茶葉一種接一種的拿出來請大家喝。那感覺就跟現代某些人炫耀自己有多少個LV包一樣,統統擺出來然后拍照炫耀。

  事實上,東西伯利亞的茶葉貿易其經濟作用遠遠超出了整個西伯利亞地區,對于歐俄也有很大影響。從1780~1785年,中俄茶葉貿易額增長了五倍。

  自關閉恰克圖貿易后,五大家只能從英國、荷蘭或是丹麥商人手里買茶,采購成本要高出三、四倍,費用高達52盧布每普特。

  此時趙新的侍衛長陳繼山端著個托盤進屋,上面是一壺剛泡好的紅茶和一小碟茶葉樣品。

  五位商人中對茶葉最懂行的巴斯寧一看到茶葉,拿起來一聞,頓時面帶驚喜道:“這是武夷BOHEA?”

  趙新點頭道:“沒錯,真正的桐木關小種。”

  所謂的“桐木關小種”就是后世熟知的正山小種。16世紀末到17世紀初,正山小種被荷蘭商人帶入歐洲,隨即風靡英國皇室乃至整個歐洲,并掀起流傳至今的“下午茶”風尚。這種茶湯色紅亮,香氣濃郁,入口甘甜,時下被歐洲人稱為“WUYIBOHEA”。

  趙新端杯示意道:“這就是我手里的貨。請吧,先生們,嘗嘗看味道如何。”

  西比利亞科夫等五人看到趙新喝了,這才試著抿了一口,回味了片刻,很快便露出十分滿意的表情。

  杜多羅夫斯基試探著問道:“13盧布一普特?”

  “12盧布。”

  不過前市長西比利亞科夫聽了這個價格,臉色一下變得凝重起來。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白拿的好處,蜜糖背后往往就是陷阱。

  “趙先生,你們到底有什么打算?你們就這么點人,難道真要跟整個俄國開戰?”

  趙新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已經開始飄落雪花的城市,頭也不回的說道:“諸位,我希望你們認清現實,北海鎮遠比你們想象的還要強大。你們的女皇既然能做出侵略中國的決定,她就要承擔失敗的后果。

  我們既然占領了這座城市,那么就無人能夠奪走。選擇留下來的人,我們歡迎;愿意回到葉尼塞河以西的,我們也不會阻攔。”

  “什么?!葉尼塞河?”西比利亞科夫等人再也坐不住了,全都站了起來。

  “明年春天的時候,我們會向這里派出移民,建立商品交易中心,擴建城市。”趙新回過身來看著西比利亞科夫繼續道:“想必你們并不知道,南面的中原王朝有兩億人口。對我來說,送一兩萬人過來輕松至極。何去何從,你們回去考慮一下。”

  啥?兩億!五大家族的領頭人聽了后脖頸子直冒冷汗。別說西伯利亞了,歷史上整個沙俄帝國到了1800年也不過才3550萬人。

  就在趙新和五大家族結束談話之后不久,中國占領軍能提供大量茶葉的消息迅速傳開,轟動全城。

  一普特只要12盧布,量大管飽!

  那些原本還想坐船離開的俄國商人立刻就放棄了收拾行李的打算。有茶葉好啊,茶葉貿易一起來,大家都有錢賺。更別說大伙從歐洲跑這里圖什么,不就是發家致富么。至于說這里以后要變成中國領土,大不了掙了錢回歐洲快活去好了。

  為了安慰城內民心,趙新在一天后讓馬爾科維奇貼出了北海軍在本地的第一張告示。核心就是兩個字,減稅!取消人頭稅,取消與商品交易直接關系的一切稅收。

  消息一出,無論是城內的平民還是城外的農民,全都是一臉狂喜。

  話說沙皇俄國和古代中國一樣,主要的稅賦還是來源于土地。不管是國有農奴、教會農奴還是地主農奴,都要交稅。除此之外還有驛站稅、射擊稅(供應軍隊的開槍費用)、馬軛稅、鞋帽稅、澡堂稅、磨坊稅、船只離岸和靠岸稅等等。

  這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胡須稅,而且是要按等級來收。貴族和文官60盧布,富商巨賈100盧布,一般生意人60盧布,奴仆和教會下級人員30盧布。農民在村子里留胡子不收稅,不過進出城要繳納一戈比。

  從彼得一世時期開始,俄國的直接稅和其他特別稅平均每戶要收2.5盧布,農民繳納的實物稅則增加到了5.6普特。葉卡捷琳娜二世上臺后,雖然取消了鹽稅,降低了人頭稅和實物稅,可問題是這個女人實在太能糟蹋錢了,27年里總共發行了億盧布的紙幣;這就跟大明朝的寶鈔快差不多了,紙幣都毛了。

  葉卡捷琳娜二世為什么要剝奪教會財產?核心就是農業稅收。因為教會農奴向教會繳納的地租,比國家直接從這些人手里收稅要少了2~3.8倍。

  別看葉卡捷琳娜二世倡導工商,很多新興工業城市只存在于紙面上。這就是沙皇俄國專制政權和絕對服從的體系中最神奇的地方,女皇下了命令,無人口出怨言,但我就是不辦。

  就這樣,趙新一手用茶葉搞定了商人階層,另一手用減稅穩定了平民和農民階層。幾天之后,那些原本已經成為廢墟的農產品市場逐漸又恢復了交易。

  原有的官吏階層在本地不占多數,事實上被商人們把控的政府里也沒那么多官吏,趙新采取的做法是薪水漲一倍,不愿意干的坐船滾蛋。

  與此同時,遠在數百公里之外的恰克圖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昨天中午吃過午飯,買賣城內的商人和駐守八旗兵丁就聽見對面俄國人地盤上響起幾聲爆炸,很多人還以為是羅剎的火藥庫炸了。可隨著激烈的槍聲和喊殺聲響起,大伙這才醒悟對面肯定是出大事了。

  負責掌管買賣城的理藩院司官聞訊來到城門處,透過門縫只見對面俄國人城內硝煙彌漫,爆炸的火光沖天燃起,密集的槍聲聽的人心肝直顫。他便急忙調集城內兵馬嚴陳以待,同時派出快馬飛報庫倫辦事大臣。

  差不多打到下午四點,也就是申正時分,恰克圖城內的槍聲逐漸平息。十幾個僥幸從城內逃出的俄軍這會兒已經被打懵了,他們顧頭不顧腚的就朝買賣城這邊跑了過來,口中大喊著救命。

  誰知這幫家伙剛跑到河岸上,就被身后一陣密集的彈雨打翻在地,隨即滾落恰克圖河中。這番動靜嚇得買賣城內的清軍縮在木墻后面直哆嗦,他們哪見過這啊!

  不過幾個有心人卻注意到,坐鎮北門的清軍協領在趴在城門縫上看了一會后,臉色突然就變得慘白,額頭汗出如漿,就跟得了痢疾打擺子似的。

  他們可不知道,此刻協領大人內心是翻江倒海,腦子里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天爺啊!這幫家伙怎么都打到這兒來了!”

  敢情這位也在北海鎮做過客,當年被放還后經過一番運作,到了買賣城駐守。心想我這回可是離那群反賊遠遠的了,中間隔著好幾千里呢。結果沒成想啊,一轉眼成鄰居了!

  黃昏時分,恰克圖鎮內熊熊燃燒的大火逐漸熄滅,位于東南角的城樓上的雙頭鷹旗被人從塔樓上扔了下去。沒多久,一面紅色為底、中間是個外套白色齒輪的白色五角星旗在塔樓上冒了出來。緊接著,在西南角城樓上,一面碩大的“劉”字大旗也被掛了出來。這景象讓城墻上的帶清軍民無不目瞪口呆。

  羅剎這是完了?可對面這幫兵究竟是什么人?他們怎么會打出漢人的旗號?

  事實上別看乾隆關了恰克圖貿易和沙俄入侵黑龍江,買賣城這里的中俄關系其實一直處的十分“和睦”。

  滿清政府自居天朝上國,視一切外藩為蠻夷。不管是庫倫辦事大臣還是本地的理藩院司官,都不會為了商人出頭,他們關心是只是稅金能收多少。

  于是為了減少麻煩,清廷很奇葩的定了一條規則,那就是要求任何中國人不得與俄商發生任何口角,即使事后證明他沒有錯,也得關禁閉十天。若有各種類型的索賠,都應平靜地、有規矩地向俄方長官友善的陳述,以免有時商人之間小的仇隙導致國家之間大的爭端。

  除此之外,清廷為了防止沙俄了解中國內情,要求買賣城的中國人只許講俄語,堅決不給俄國人學漢語的機會。所以直到此時為止,幾乎所有買賣城的中國人都會講俄語,而恰克圖的俄商沒有一個會講中國話。

  就在這樣的一種交易規則下,想不和睦成嗎?

  到了第二天上午,已經被嚇破膽的理藩院司官根本不敢出面,便派了城內“美玉公記”的掌柜過河去對面探聽虛實。

  美玉公記是山西人常懷玗的產業,他們在買賣城有好幾個鋪面。歷史上在恰克圖從事對俄貿易的眾多山西商號中,經營歷史最長、規模最大的就是榆次車輞鎮常家。山西商人最喜歡搞的銀冬瓜,也是從常家開始的。

  田通宙帶著自己的侄子田三槐戰戰兢兢走過木橋,在幾個北海軍士兵的注視下走到了木城門外,沖著門口的北海軍士兵作了個揖道:“在下山西榆次田通宙,特奉理藩院吳大人之命,前來拜見。”

  田掌柜一口榆次話口音極重,門口的那個北海軍士兵眨了眨眼,隨即用一口河南話道:“我哩乖來,恁說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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