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數百輕騎,回去的時候卻是一支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李泰心里也不由得大為感慨,陜北此境真是他的福地啊,每一次過來都是收獲滿滿。

    在若干惠和宇文貴的調和見證下,李泰算是跟常善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

    大行臺之前傳令撥給都水行署的一千匹戰馬,常善需在年前陸續給付。白于山中繳獲的一部分戰利品,則分給西安州,用以補償之前李泰襲擊鄉豪雷氏給西安州帶來的補給影響。

    至于李泰之前寄存在歸德城中的人馬,自然是要不作留難,完璧歸趙。

    這樣的解決方法,看起來李泰是沒有占到什么便宜,其實不然。關鍵還是在于那一千匹戰馬,這本來是都水行署籌備作為大閱使用的,但是由于一些原因,沒能及時給付到位。

    李泰雖然在東夏州稽胡部落中繳獲到一千多匹馬,但其中相當一部分都不可用為戰馬。如果他能夠將這些馬引回交差,起碼在賬目上就抹平了都水行署的這一責任。

    換言之,西安州后續給付的那一千匹戰馬,李泰完全擁有自主的處置權,用為官馬也可,留給自家部曲也可。那可是足足一千匹馴養精良、可以投入作戰的戰馬!

    李泰也不由得感慨,還是這些方鎮軍頭們會玩、敢玩。他自己多圈占點土地、中飽私囊一下,就感覺刺激得很、好像占了多大便宜,可這些軍頭下起手來那是真黑,上千匹的戰馬直接私相授受!

    當然,他能不能吃得下還得看他在大行臺面前面子究竟夠不夠大,而且答應了這一和解條件后,起碼在白于山這一戰不能公然揭常善的短,將常善遲遲沒有參與作戰的事情公之于眾。

    李泰對此倒也不以為意,如果不能一把將對方搞死,他其實也不想到處結怨于人,從內心而言,還是希望你好我好大家好。

    之前得罪趙貴,那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沒有選擇,如果趙貴肯跟他磕頭認錯的話,他也會原諒對方。

    常善之前的做法雖然憋得他挺惱火,但也畢竟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而且認錯的態度還算誠懇。

    其人同北鎮軍頭們之間并沒有太深厚的鄉黨情義,背景比較單純,如果能夠找到共同的利益訴求,其實是可以進行一些合作的。而李泰之前腦海中所醞釀的一個計劃,也恰恰需要西安州的鹽業作為一個樞紐。

    尊嚴總是需要實力做背書,一個人如果真正強大,反而不需要時時刻刻橫眉怒眼的標榜自我。

    李泰現在倒也不謂有多強,但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不好惹,這一次引的還是稽胡,誰他媽再敢惹我、我把東魏大軍引過來你信不信?

    作為一支凱旋之師,總要有幾分得勝歸來的氣勢。

    所以在抵達洛水折角的石城縣時,李泰便讓信使露布先行,沿途宣揚大勝消息,順便通知已經抵達白水、進行大閱的宇文泰,你把場地清理一下、該靠邊靠邊,否則我怕擺不開我帶回來這些人馬俘虜。

    報捷信使一日三遣,搞出的動靜的確不小,不知道的怕還以為李泰這一次打得不是陜北稽胡、而是攻破晉陽城活捉賀六渾。

    但李泰卻不覺得小題大做,他就是這么一個低級趣味的人。也就是若干惠、宇文貴各自還有事情忙碌,使派的護從不多,他自己的部曲又太少,否則一條長蛇陣敲鑼打鼓的擺去白水。

    大行臺都說失之邙山、得此伯山,他總得證明大行臺的眼光是對的:我李伯山既然入關,你們關西人的好日子就來了!從今以后,邙山之戰那種大敗仗不會再有,天天都是好消息!

    他這里志得意滿的往南行,半途中還有一個好消息在等著他。

    “從事大勝歸國,實在可喜可賀!卑職聞此喜訊,匆匆來迎,好在沒有錯過!”

    行至洛川北境時,毛世堅率領幾十隨員匆匆迎接上來,卻不是從洛水南岸趕上來,而是從斜后方追至,見到李泰翻身下馬,納頭便拜。

    李泰抬手示意這小子免禮,轉又笑語道:“大閱開始,諸事繁忙,你等在署助事即可,何必奔波來迎。”

    要來迎也得大行臺派個開府、儀同啊,自己屬官這樣喜而忘形,反倒顯得自己職內下屬們沒有見過世面。

    毛世堅聽到這話后便略顯遲疑,片刻后才有些尷尬的說道:“卑職并非從白水來,從事離署北上時,卑職恐此行有危,所以告假歸鄉、招募鄉義北進, 義北進,想要隨護從事。但行程有差、追趕不及,陸參軍歸告訊息時道中相逢,才知從事東去……”

    講到這里,毛世堅又變得神態激動起來:“卑職共鄉徒們雖然沒有追上從事,但沿途也多聞從事率眾縱橫殺胡的威勐事跡。自忖不能見怯壯志逐功的同僚,于是便共眾鄉黨追懾于后,效于從事、屢破賊巢,收繳賊胡人物頗豐!”

    李泰聽到這話,頓時一臉驚喜,未及開口仔細詢問,毛世堅已經遞上一份計簿,上面詳細記錄了他這段時間襲擊賊部收繳所得。

    “好,好得很!世堅你不愧是名族傳人,臨事敢當、敏于戰機啊!”

    李泰接過那計簿略作翻覽,已是笑逐顏開,同時又不無吃味,怎么感覺自己成了一個助攻主角成長的老爺爺?

    他這里辛辛苦苦的搞事情,把境中稽胡壯卒都給引走,毛世堅他們則在后路愉快的撿便宜,單單收繳的牛羊之類便數以萬計,其他人事物資同樣數目可觀。

    “卑職鄉徒七百余眾,自陸參軍處得悉從事蹤跡后便一路追趕,途中又遇到從事在臥熊嶺所救出的彼境鄉徒,因賊徒勢大,未敢急追,待知從事攻破郝仁王所部城堡。

    群胡北進時,入據其堡,掃蕩周邊,解救淪陷鄉人,現今彼處城堡尚有近兩千眾據守。度其勢可自守,便又引徒奔赴膚施城,才知從事西進,于彼城中換置器杖,本待西行白于山接應,驚聞從事已破巨賊!”

    毛世堅講到這里,崇拜之色已經溢于言表,又叩拜道:“從事待士仁義、殺賊勇勐,不只卑職,同行鄉徒俱慕此壯,盼能入事麾下,但恐鄉士卑鄙,故而共推卑職來稟,懇請從事收留!”

    李泰聞言自是大喜,彎腰拉起毛世堅,拍著他肩膀大笑道:“世道雖然艱難多事,但同志聚集則無所畏懼!這些鄉義壯士,我收下了!前恐勢位不達,患難濟眾,如今薄功可夸,便恨鄉有賢遺。人間大義,莫過于榮辱相系,我于人間既可發聲,便不容許親信之眾徒勞一場!”

    毛世堅一行人員并戰果眼下多數集中在庫利川北的郝仁王堡壘中,這是之前分配方案里若干惠部伍進行清剿的區域。

    這種事情可不講究先到先得,在霸府不出面協調分配的情況下,誰更有勢力那就誰拿的更多。毛世堅共其鄉黨撿了一個大便宜,可如果沒有強力人物提供保護,分分鐘能被若干惠當作賊胡余黨給剿滅了。

    這就是亂世里的生存法則,你想跟人講道理,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資格。李泰之前遭遇不少人事刁難,難道他真就是一個人見人厭的壞蛋?歸根到底,沒有平等對話的資格。

    這件事于情于理李泰都得管,也幸在是若干惠,彼此之間有商量。若換了別個,這種刁鉆的局面還有的扯皮。

    因為還要南下報捷,李泰便先安排朱勐共毛世堅一起再返回拜訪若干惠,將這件事交代一下,等他回去抽出時間來,再商量一個彼此可以接受的方案。

    安排好此事后,李泰便率眾繼續南行,行經洛水東岸支流石堡川后,便進入了白水縣境內。臺府安排迎接凱旋獻俘之師的人員,也已經早在縣境外等候多時。

    “李某何德何能,竟敢勞范陽公長驅來迎!”

    當謁者迎面告知前來迎接的竟然是豆盧寧時,李泰真是感覺有點受寵若驚,不敢怠慢,忙不迭策馬趨前相見。

    他所謂來個開府、儀同迎接,也只是心中一點狂想,但沒想到居然真的來了一個開府,而且還是開府之中排名前列的豆盧寧。

    “高平男此行勞苦,功勛且著,能夠迎引功士,我也深感榮幸。”

    豆盧寧身材高大,不遜于若干惠,長得則必若干惠英俊許多,倒是很符合慕容家顏狗屬性,對待李泰也頗禮貌。

    李泰聞言后又連忙說道:“范陽公威名早著,才是真正功勛卓著的國之功士,伯山后繼行者,成事僥幸、且深仰前輩舊績,實在不敢炫耀自夸。”

    他也是突然意識到,豆盧寧可是大統七年圍剿劉平伏的大將之一,他現在如此夸耀擒殺劉平伏兒子的功勞,是不是有點打這些人的臉?雖然已經炫耀一路了,但當面還是得保持謙虛。

    大概是因為李泰態度謙恭有禮的緣故,豆盧寧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又說道:“高平男太謙虛了,賊胡狡詐、盡功極難,當年干戈大動、卻仍遺余禍,幸在高平男你察覺拾補。

    捷報傳入時,太子殿下與大行臺都感歡喜,特使我在此相迎。太子殿下更著令大閱延時,專給一日閱場獻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