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李泰躺在床上還有點睡不著,腦海里回蕩著白天若干鳳對那第五個“少年”的介紹。

    “那是獨孤開府家的長女子,小字叫做妙音,孝武皇帝西狩的第二年生人。那時獨孤開府流落江東,大行臺便將他妻女收養于邸……”

    若干鳳這個年紀顯然不至于細致到對別人家事了解這么清楚,所以當李泰心存僥幸提出質疑時,若干鳳也低頭搓著小手干笑道:“獨孤開府在鎮人里儀表翹楚,他家長女子當然也……嘿,阿兄,我也是個男子啊!”

    接著,這個小舔狗就開始抱怨李泰不該那么粗暴的對待他們鎮人二代中的小女神,還在擔心以后相見怕是尷尬的不好說話。

    李泰懶得搭理這個饞他大舅子媳婦的小色鬼,但還是忍不住踹了他兩腳。

    過去這段時間,他一直挺享受先知先覺的樂趣,圈起了唐朝皇帝的大明宮,搞點技術發明讓群眾驚嘆。可現在卻有點高興不起來,那本來就希望不大的時代最強BUFF似乎理他更遠了。

    本著悲傷不能留給自己的原則,接下來幾天里,李泰給若干鳳下了禁足令,并且把自己剛剛編寫的《幾何初步》甩給他,學不熟練絕不準他出門!

    這一次李泰是動了真格的,賀拔勝來求情都置之不理。你們兩個大小不良把我最強BUFF搞沒了,誰都別想好!

    賀拔勝的威望倒是杠杠的,接下來幾天都不見獨孤家或是其他幾家來挑釁報復。

    李泰放心之余也有些失落,他心里還暗藏著歡喜冤家的念頭呢,幻想再見面的時候展示一下自己的風采魅力,讓那小娘子明白這世上可不止她爸爸一個玉樹臨風的英俊男子。

    他倒不怎么饞人家身子,當時光顧著遮臉揍人了,也沒留意人家究竟長個什么樣子。但凡稍留心幾眼,也能瞧出她女子身份,也不至于用那么羞恥的姿勢、提著脖領子打屁股。

    但他卻真饞獨孤信,特別在對西魏時局和人事了解越深,對獨孤信就越垂涎。哪怕明知道希望很渺茫,但仍忍不住的幻想。

    獨孤信的勢位不必多提,身為隴右大都督專制一方,言之地位與大行臺宇文泰分陜等夷都不為過。

    之前若干惠北獵稽胡,直接收納了一千多名的稽胡士伍為其部曲,李泰還由衷的表達了自己的羨慕。但若干惠卻說,如今關西諸將中講到私曲部伍最多的,首推獨孤信!

    隴邊本就雜胡眾多,獨孤信鎮撫隴右,哪怕并不刻意擴張自己的私人勢力,也會有大量的胡部豪酋甘心受其驅使,主動請求為其部曲者更是數不勝數。

    這一點,太尉府長史念華也可以作證。他老子念賢擔任隴右大都督時,西魏在隴邊的統治還不算扎實穩固,但他家至今仍有數千人的氐羌并其他雜胡部曲。

    念賢去世后,獨孤信便繼任隴右,到如今也有數年之久。而且獨孤信本身的軍政才能就略強于念賢,若干惠一次出擊稽胡就能收入上前部曲丁壯,獨孤信在隴右聚結的人勢之大可想而知。

    講到人脈潛力,隋代文武雙璧的高颎、賀若弼,他們的父輩都曾是獨孤信的門下部屬,高颎一家更曾被賜姓獨孤。

    歷史上宇文泰立嗣時還跟李遠配合演了一場戲,就是擔心獨孤信可能不服。這真的跟交情無關,純粹是勢力使然。說獨孤信在西魏的地位等同于東魏的侯景,并不為過。

    之前李泰莊園營造不斷時,也曾關心過木材大料等建筑材料的價格。從劉共口中得知,關中這些木材大料的買賣,獨孤家起碼占了三分之一的份額。

    每年渭水上都有從隴山順流而下的木材大料,這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屬于獨孤家的。

    有財有勢,這樣的老丈人簡直完美。如果能把獨孤信的勢力接收一部分,這可是一個當之無愧的的盧大禮包啊!

    孤身一人來到這個世界,李泰當然凡事都要從自身利益出發,愛情或酸臭或甜蜜,那不在他的考慮范圍。

    高歡牛逼不牛逼,臨老明年還得一枝梨花壓蠕蠕,一生沒能擺脫吃軟飯的魔咒。我比高王強在哪,有什么資格追求自由奔放的愛情?這碗飯就是香!

    現在的情況是,他的確不比高王強,而且還差很多,人家從小到老軟飯送嘴邊,他卻想吃吃不上。

    越想越窩火,于是李泰又給若干鳳加了兩套試卷。哥前哥后三分險啊,咱倆仇可大了,你老丈人把我放養在野,你大舅子跟我奪妻之恨,你小子還要挖坑給我跳!

    李泰心里義正辭嚴的譴責了一番吃軟飯這種不健康的價值觀,便又開始專注手頭上的事務。

    三月下旬,春耕正忙,商原北段的河渠也都已經完工,渠道經過簡單的硬化處理后,只要鑿開洛水中曲的堰埭,即可引灌沿線。

    這么重要的事情,李泰當然不會忘記,他甚至著員安排一場通渠剪彩的儀式,讓幾個貢獻不小的鄉豪上去在鄉人面前露露臉。

    至于李泰,就不打算拋頭露面了,吳敬義這個外聯主任已經把登臺露臉的機會一個賣了一百斛的谷料。反正他這儀容風采,走到哪里也是人群焦點,不必要非得登臺。


    不過到了剪彩儀式這一天,李泰還是特意抽出時間來準備去參加儀式。

    若干鳳這小子見他整裝要出門,湊上來一口一個阿兄叫的親熱,又讓李泰心里酸熘熘的不得勁,索性又給這小子加了一套試卷。

    他帶著十幾名莊人,沿渠道線路往北面策馬行去,順便檢查一下成果如何。

    左近鄉里今天出奇的安靜,顯然是被那些將要登臺露臉的鄉豪們掃地觀禮,要把場面搞大。

    當李泰一行將要行經一片河谷樹林時,隨從的李雁頭臉色卻陡地一變,策馬入前拉住李泰坐騎韁繩,指著前方樹林上空低聲道:“阿郎,鳥雀盤旋不落,林中藏兇啊!”

    李泰倒是沒留意這個,聞言后停下端詳片刻,果然如李雁頭所言,便對他笑語道:“近日追從朱勐,也不是荒度光陰啊,真的學成許多行止心得。”

    嘴上這么說著,他心里也暗藏警惕。

    林中飛鳥不敢棲息,或也不排除有行人在里面休息的可能,但若只是單純的行人,除非搞出非常喧鬧的動靜,否則也不至于驚擾的鳥雀不敢降落。可他們距離樹林已經不遠,卻仍未聽到什么喧嘩聲。

    “或許是有過境的盜匪,大家小心!”

    他嘴上這么說著,已經從胡祿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

    之所以出門攜帶兵器,也在于關內治安情況的確不佳,不乏盜匪流竄。特別去年氐部內遷安置,也不乏缺衣少食的氐人鬧亂鄉里。

    “阿郎且先退后,我來試探賊徒!”

    李雁頭低語一聲,然后便先率幾人策馬向前沖去,臨近樹林時便大喊道:“鄉團巡游,賊子繳械!”

    隨著這喊叫聲響起,林中雜草堆里也頓時響起人嘶馬叫聲,許多身影向林外沖來,足有三十多人,且多步履矯健,身材魁梧,臨近樹林邊沿,便在奔跑中翻身上馬,向外沖出。

    “不是尋常盜匪,退!”

    李雁頭雖然勇,但也不傻,見到對方明顯人多勢眾,自然沒有留下來拼命的道理,撥馬便向后方沖來,并向李泰高聲示警。

    李泰也見到這一隊人人強馬壯,且沖行之時頗有行伍配合的跡象,臉色同樣一變,連忙喊叫道:“過渠!”

    他不能確定這一隊人是不是于此暗藏埋伏自己,但自己一行輕裝出游、弓刀簡便,再加上趕了二十多里的路,真要原路逃回,未必能擺脫對方的追擊。

    于是他便先率七八名隨從涉過剛剛修好、還未及通水的河渠,直在河渠對岸分散開、引弓為陣,李雁頭等逃回時,便擺手示意他們直往南去。

    “黑衣者李伯山!”

    這一隊騎士青巾覆面,其中一個首領模樣的用鮮卑話喊了一句,旋即隊伍便向河渠這里轉進來。

    李泰聽到這話,臉色陡然一變,果然這些人是沖自己來。

    他也來不及細想緣由,見對方快速馳來距離拉近,便低吼道:“射馬!”

    這隊騎士多數都有簡單甲防,且弓刀備齊,李泰他們一行倉促應對,部伍所持也多是尋常獵弓,裝備器械俱落下風,一輪射出,只李泰射中一馬胛骨,而對方反擊的勁失已經迎面而來。

    “啊……”

    一名隨從躲避不及,中箭落馬。而對方陣隊分開,趁著李泰等分散避箭之際,一隊留在岸上繼續射擊壓制,另一隊則已經涉渠而來。

    “退!”

    李泰惡狠狠再引弓射去,直中一名涉渠騎士頸項,抽刀噼砍在閑馬馬臀,趁著馬匹吃痛前迎鋒失之際,彎腰抓起中箭隨從便策馬后逃。

    在此性命攸關之際,李泰全身血氣沸騰,單手提住重大百數斤的成年人竟不覺得吃力,策馬奔出半里有余,只是馬力漸竭。

    前方溝嶺崎區,后路追兵漸近。這些騎士們越渠之后便也不再射擊,只是對李泰緊追不舍,應該是要抓取活口。

    “抱歉了!”

    李泰低頭看了一眼那名顛簸失血、已經昏厥的隨從,將之遺在草叢,抽刀拍在馬臀,對著散在周邊、仍欲向他靠近的隨從們喊道:“告宇文薩保,賊已入伏!賀拔仲華殺我,速速圍截罪證,他死不足贖!”

    喊話間,他俯身馬背,勁失聲中只覺得胯下坐騎連作數顫,然后便直向前栽倒,而他也順勢滾落下馬,啃了一嘴的草泥,翻滾著飛落數丈,直接跌入一雜草叢生的土溝中。

    溝外馬蹄聲驟然停頓,片刻后再次響起,卻已經是漸行漸遠。

    李泰躺在溝中好一會兒,直到耳邊沒了聲息,抬手抹了一把額頭汗水卻滿手滑膩血水,心里一驚低頭查看,發現左腿外側不知何時添了一道血槽。

    “媽的,老子真有天命!”

    劫后余生,他長長的嘆息一聲,片刻后陡地躍出土溝,指著那隊騎士離開的方向破口大罵道:“趙貴,我日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