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沈相的眼神,沈輕羅端坐在原位,不退不避。
“輕羅,”沈相沉吟片刻,目光陡然變得銳利,“你如今,是陛下的純臣,還是……太子的黨臣。”
沈輕羅彎了彎唇,從一旁的桌案上執起茶盞,捧到嘴邊上,慢悠悠地啜飲了一口。
然后,才悠然地開口:“是陛下的純臣也好,或者是儲君的黨臣也罷,輕羅所要捍衛的,最終也只是自己的利益。”
她看得很清楚,世家的利益在世家的眼中才是最至高無上的。
前世的沈相也未必是真的因為疼愛沈云羅的緣故才讓自己替嫁。
怕是更多地覺得,沈云羅嫁給太子,是可以成為皇后的。
那才是對沈家利益地最大化。
從前的沈輕羅,看不到這一層,她只能看到父親的偏心。
但是從對親情的渴望中跳出來,她能看到的,就是沈相和沈家,最終的目的,還是沈家女能成為皇后,誕下這個王朝的繼承人。
如今的沈輕羅明白了這個道理,理所當然地也就明白了沈相的考量,對沈云羅的嫉妒也消失了。
她和沈云羅,本質上都只是家族的工具,為了鞏固世家的權位。
不是太子和楚王,也會是別的世家子弟。
而如今的沈輕羅逃出了這一層,但是沈云羅沒有。
沈云羅依然還是那個被珠寶華服和權位蒙蔽了雙眼,沒有看清楚自己真正地位的棋子。
她未必不幸福,但是肯定是不再值得沈輕羅去艷羨了。
沈相認真地看完了沈輕羅的建議,看著如今愈發琢磨不透的女兒,眼神幽深了許多。
沈輕羅迎著沈相的眼神,笑了笑:“父親怎么如此看著女兒?”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態分明溫和,但是卻讓沈相有些恍惚。
最后,沈相沉吟了片刻,目光落在了桌案上沈輕羅寫好的書信上:“這筆銀錢,就算是對沈家而言,也是不小的數目,你如何能確認,它能為沈家換回想要的?”
沈輕羅微微垂首:“世上并無絕對,女兒也不過是勉力一試罷了。”
沈相指尖點了點信,微微皺眉,聲音低沉:“你沒有十足的把握,卻開口就是這樣大的一筆銀錢?”
此時的沈相面對沈輕羅也不再是一副慈父的模樣。
而是威嚴肅整的模樣。
這樣的變化,沈輕羅并不覺得意外。
無論是自己作為欽差賑災,還是此次的勤王救駕,都足以讓沈相意識到,自己絕不僅僅是甘心在內廷司做一個宮官。
而沈相說的那些話,也不是真的沈輕羅所提到的,沈家捐銀賑災以后成帝會給到沈家的好處。
沈相真正的意圖,是對沈輕羅的期許。
他在同沈輕羅確認,沈輕羅能不能走到沈家需要的高度。
沈家的力量和精力是有限的,曾經的沈家供養出來了沈相,他也不負眾望地成為了百官之首,一朝相國。
這么多年他當然也為沈家回饋了不少。
而現在,沈家要維持在朝堂上的話語權,同樣要培養新的接班人。
沈崇珂還是沈輕羅,這曾經是個毋庸置疑的問題。
畢竟沈崇珂是郎君,更是風光的狀元郎。
他在朝廷之中,有沈相的扶持,有身為太子側妃的嫡親妹妹,只要肯下功夫,平步青云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在勤王救駕這件事情以前,沈相都是沒有考慮過沈輕羅的。
但是如今,看著桌案上的信,想到沈輕羅這些時日的經歷,沈相的眼神微微暗了暗。
沈輕羅除了是女兒家,其他的比起沈崇珂實在是勝出太多了。
如今世家和皇權的沖突愈發的強烈,太子來者不善,成帝也是默許的態度,如今的情況下,唯一兩頭都占著的,反而是自己的這個女兒。
沈輕羅明顯和太子之間關系匪淺,但是卻又不完全是站在太子的立場上。
而且太子和沈輕羅已經有了共事的基礎,比起沈崇珂這種連太子的面都沒有見過幾面的,沈輕羅顯然有著天然的優勢。
如今安王已敗,朝中再也沒有皇子可以威脅到太子的地位。
沈相看著鎮定自若的沈輕羅,久久不語。
沈輕羅也不在乎沈相的沉默,更不擔心。
她清楚沈相心中家族至上的想法,更加清楚,正是因為家族至上,自己比起沈崇珂,有一個最大的優勢。
傅珩宸。
沈輕羅明白這個道理,沈相這樣縱橫宦海多年的老狐貍沒有道理不懂。
他盯著沈輕羅看了很久很久,最后長出了一口氣。
他伸手從腰間執起了一枚玉牌,上好的羊脂玉上刻著一個端正遒勁的“沈”字。
沈輕羅知道,那是象征著沈家家主身份的玉牌。
沈相摩挲了一會,沉聲:“這枚玉牌,是我二十歲的時候,你祖父給我的,我非長兄,但是他選中了我。”
他深深地看向沈輕羅:“你于沈家,有大恩,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
沈輕羅面色不變,從沈相的種種奇怪的行為,她就猜到,她的這位父親,多半也是來自曾經的。
沈相緩了緩,繼續說下去:“這次的事情,若是你能辦成,為父就將這枚玉牌交給你。”
沈相的意思很明確,如果沈輕羅能夠辦到自己在信中所說的那些,她就是沈家新的家主了。
女性家主在世家之中不是絕無僅有,但是有的那些少數例子,通常也是家主膝下只有女兒。
像沈家的情況,在沈輕羅有嫡兄庶弟的情況下,讓她一個娘子成為家主,是聞所未聞的。
而沈輕羅依舊面色沉靜:“父親所托,女兒自當盡心竭力。”
說完不去看沈相的神色,她站起身子,行了一禮:“女兒有些累了,就先行回院子歇息了,父親也早些休息吧。”
書房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沈相看著桌上的信,腦海中想的是上午同沈崇珂的爭執。
于家出事,沈崇珂不關心朝局變化,也不關心勤王的沈輕羅,更不關心世家和皇權的問題。
滿心只有那個在東宮做太子側妃的嫡親妹妹能不能借此事直接成為太子妃。
蠢不可及的東西。
想到這里,沈相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氣。
前世今生都如出一轍的蠢貨。
他深吸了一口氣,沈崇珂文采很好,讀書也很好,可惜,到底不是能堪大用的。
滿心都只有自己的嫡親妹妹和母親,優柔寡斷,軟弱無能。
沈輕羅出了沈相的書房,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露出了一個莫測的笑容。
她遙遙看了一眼沈崇珂的方向,聲音很輕:“兄長啊兄長,我該多謝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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