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林知意，族長等人立即騰地站起，“沒事，反正我們也不著急。呵呵呵……”
族老們也跟著笑了兩聲，“是啊，你手上的正事要緊。”
見他們面色有些許不自然，林知意心下明白了幾分，“我知道，各位長輩是關切夫子一事，我已使人去請兩位夫子了，不如我們先坐下來等候吧。”
“好好好！”林榮聽她這么說，臉色一下松軟下來，立刻笑開。
“只不過，說到此事，”林知意微微凝眉，語氣見冷，“有些話我需說在前頭。”
林榮笑容一頓，面色稍肅，“意姐兒你說。”
“我知道，族里向來是不怎么重視女兒的，因此，即使我為族中女兒請了夫子……”林知意眸子上移，直視林榮，“也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因為族人不會放女兒出來，去跟夫子念書，”
“到時候，你們便會說，族人固執，你們也無法改變他們的意愿。”
“最后，你們會一臉無奈地向我提議，不如就讓兩個夫子都去教族里的男孩兒。”
“對吧？”
“額……這……”林榮一時語塞。
確實。
那時候有人提出讓夫子們都去教男娃時，他雖出言教訓了，但他心里是贊同這個想法的。
只是他覺得不能就這么直接跟意姐兒提，得徐徐圖之，得潛移默化地去讓意姐兒答應此事……
可是，今日一見她那副對林氏毫不留戀的樣子，他就立馬把念頭打消了。
情分是最經不起消耗的東西。況且意姐兒本就對林氏沒什么感情，要是這時候還算計她，讓她對林氏產生惡感，那就得不償失了。
“族長不必想太多，我也不是非要從您口中聽到一個答案。”林知意摸了摸纏在手腕上的珠子，
“我只是想讓您告訴族人一件事，倘若誰家不放女兒出來讀書，那他家的兒子……也不必跟著夫子念書了。”
“這……大姑娘！您為何非要讓女兒跟著念書呢？”一個族老面帶怒色，猛地站起，“還要讓男娃受她們的牽連！這是何道理啊？”
“林耕！你住口！”林榮想都不想就連忙喝止。
現在族里男娃能不能得嬴氏夫子教導，全在意姐兒的一念之間，更別說她編修的那些書籍了，那些可都是無價之寶，是林氏立足的根本啊！
你啥都沒干還這么擺臉子，真是糊涂！糊涂啊！
“您問我為何非要讓女孩兒們念書？”林知意似笑非笑，也站起了身，“您這都看不出來嗎？”
她往前走了一步，“我是女子，自然看重同為女子的她們。”
“這有何不對。”
一瞬間，林知意看著林耕的眼神充斥著凜凜寒意。
林耕被她眼里的冷光刺得不禁往后一退，卻撞到了椅子，最后踉蹌著摔坐到了椅子上。
場面一時鴉雀無聲。
半晌后，
林知意收回眼神，又往前走了兩步，“我也是女子，你們之所以看重我，不就是因為我能給林氏帶來莫大的益處嗎？”
“不，我們不是這個……”林榮下意識地想要反駁。
“族長，您先聽我說完。”林知意抬手止住他的話，“你們不讓女兒們跟著一起念書，無非就是覺得沒有用罷了，覺得她們日后要嫁人，養得再好，最后也成了別家的人。”
“是嗎？”林知意朝他們一個一個看過去。
可不正是這樣嗎？林榮等人沉默著避開了她的目光。
“你們可知，那些歷經幾百年而屹立不倒的簪纓世家是如何強盛起來的？”林知意突然問了一句完全不相關的話。
幾個老人一愣，互相望了望，隨后又慢慢開始沉思……
“那自然是……因為他們人才眾多，家族齊心協力……”林重試著回道。
林知意轉身，看向他，“您說得沒錯。”
林重莫名呼了一口氣，剛要露笑……
“不過，除了您說的那兩點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身為族長的林榮忙搶著問道。
林知意徐徐吐出兩個字：“聯姻。”
“一個家族的資源和勢力是有限的，要想只憑著自身實力往上走，很難。而且，即使最后走到了很高的位置，那也不過是曇花一現，難以永久。”
“因為獨木難支。”
“所以……意姐兒，你才想讓族里的女兒們……”林榮望著她。
林知意：“若我們林氏女兒愚昧無知，什么也不懂。那以后與其他家族聯姻，林氏不僅什么益處也得不到，還會結仇。”
林榮幾人聽著她的話，若有所思地慢慢點著頭，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而且，這聯姻也有聯姻的門道……”林知意故意話說一半。
“什么門道？！意姐兒快說說。”林榮還沒說話，林耕反而先急不可耐了。
“既然是聯姻，那肯定要盡可能地從中得到更多的好處，是也不是？”林知意問道。
“那是當然了！”林耕肯定道。
“若我們林氏女兒極其聰穎，甚至成了夫家中最聰穎之人，那你們說，到時候她的夫家會是由誰掌控？”
“那自然是……”林榮陡然瞠目，“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其他族老反應也不慢，很快跟著瞪大了眼睛，頓時感覺自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所以啊，誰說女兒無用？”林知意回到位置上，重新坐了下來。
“至于你們說的，嫁出去的女兒成了別家的人，那不過是無稽之談。女兒也是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心里更親近夫家還是母家，還不是由她自己決定？”
“若比起夫家，娘家對她更好。那不用別人提醒，她自會借夫家之勢為娘家謀算。”
林榮等人已經完全呆住了，都直愣愣地看著她，眼里都是滿滿的求知欲。
“退一萬步講，要是日后林氏出了什么差錯，那這些能將夫家掌控住的女兒，便是林氏東山再起的一條退路。”林知意最后一錘定音。
“對對對！意姐兒說得很對！”林榮興奮地點頭如搗蒜，連聲道是，“是我們見識淺薄了。”
“果然啊，意姐兒的眼光就是與我們這些老頭子不一樣！想得深，看得遠！”
“是啊，我們認為無用的女兒，在意姐兒這……”
“你胡說什么！女兒哪里無用了！以后不準再說這樣的話！”
“是是是，是我說錯了……”
“對了……我們以后得對女兒好一些，可不能讓她們以后被夫家給籠絡去了。”
“這樣一看，女兒確實該念書，念的越多越好。”
……
他們在熱火朝天地討論，已然改變了對女子念書的看法。
可林知意并不覺得開心。
要讓這個時代的人重視女子，得先讓她們變得‘有用’，這其實是一件可悲的事，
但也是目前唯一的方法。
她是可以用威脅的法子讓他們支持族中女兒念書，但那只會使矛盾激化，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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