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輩實是不明白自身何處做的不妥，還望先生指教，讓晚輩做個明白之人。”林知意言辭懇切。
老人聞言止步。半晌之間，他嘆了口氣，同時暗暗感慨，唉，自己還真是杯弓蛇影啊。未清楚情況，就將舊時的情緒帶到現在，殃及無辜，實在是昏頭了。
他緩緩轉過身，走了回來，向林知意見禮言歉，“小友，方才是老朽失禮了，老朽在此向你賠禮。
只是，小友請求之事，老朽無法答應。小友還是另請高明吧。”
林知意沉默了幾瞬，而后問道，“晚輩尊重先生的意愿，但先生能否告訴晚輩您拒絕此事的原因？”
“只能說……老朽志不在此吧。”老人低落道。
“可是，”林知意聽到這兒，抬眸定定地看向他，“先生的志向與此事并不沖突啊，相反，晚輩還能助先生達成所愿。”
老人瞳孔微縮，立刻抬眸，以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看向眼前的小姑娘。兩個親傳弟子都不知道他平生志向，這位小友會知道？！
夕蘭和子麟也帶著驚異之色看向林知意。老師的志向……不就是看遍天下話本么？
“你……你知老朽之志？”老人的聲音隱隱帶著顫意。
林知意面帶肯定地點頭，“晚輩知。”
老人平復了一下自己內心的震動，讓自己冷靜下來。他還是不敢相信林知意會明白自己之愿。但他還是想問一問，因為他還沒遇見過能看透自己志向的人，萬一……
“那……小友覺得老朽之志是為何？”
林知意眼中帶著敬佩和尊敬之色，再次向老人行拜大禮，道，
“傳學于天下學子，興學于民，得天下大治也。”
林知意話音落下后，屋內久久無聲，所有人都深深震驚于此話。老人也呆呆地看著林知意，一時沒有反應。
須臾后，老人的眼睛逐漸濕潤，他抬起右手遮住自己的雙眼，全身微顫，白胡微動。即便他極力忍耐，在場的眾人依然能看出他的哽咽之態。
夕蘭和子麟也霎時間明白了老師這么多年游學天下，從不肯停留腳步的原因。他們見老師如此模樣，都心生擔憂，忍不住向他走近了一步。
林知意想讓更多人明曉這位老先生的孤志，繼續道，“以先生的學識，無論想要什么，立刻就會有人主動雙手奉上，何須來到偏縣之地，日日在外設座授學。
先生不愿留名，是不想為聲名所累，限制了自己。
先生言明，來者皆可以話本和市井八卦換學，便是不限制來者身份，無論是農戶商人，還是販夫走卒都可前來求學。
先生又選擇設座于正街之中，目的就是想宣學于民。
先生，晚輩說的可對？”
隨著林知意一點一點言明，眾人便對這位老人的敬重之意越來越深。
“哈哈哈哈哈哈！”老人慢慢放下捂著雙眼的手，仰頭大笑，肆意至極又痛快至極……
笑過之后，他看向林知意，行禮道，“老朽少年立下此志，并傾盡全力想要實現它，然老朽歷經世事百態，深知成事之難，而后漸漸不再抱以希望，故深以為憾。但今日，老朽有幸，得遇小友這個知己，倒也足慰平生了。”
林知意淺笑，“先生言重了，晚輩何德何能，可以慰先生平生？不過，既然先生引晚輩為知己，不如我們坐下一談，如何？”林知意側身，抬手指向座椅。
“好！”老人立馬答應了，此刻他的身上已經不見疏離之感。
隨后屋內眾人重新落座。
這次，老人主動解釋起最開始拒絕林知意請求的原因，“方才，我之所以沒有答應小友所求，是因為困于舊時之事。
當年，我受世家相邀，入府為師，原以為可以好好地教學育人。可不想，我進去之后便被閑在院中，不見主家讓我授課。時間久了，我心生疑慮，便去打聽。”說到這里，老人冷笑了一下，“呵，結果得知，府中孩童早已有名師教導，教書的事根本輪不到我這種剛顯才名的人，而且，如我一般在府中空等的人，不在少數。”
“既然他們已經聘請了名師，那為何還要邀老師入府呢？”夕蘭不解問道。她還不知道老師以前遇見過這樣的事兒。
“因為他們不想讓先生成為其他人的夫子。”林知意道
“其他人？”林明新皺眉。
林知意眼里閃過一絲寒光，“是，就是世家貴族以外的其他人。”
“可他們這樣做有何意義？”夕蘭問道。
林知意捏緊袖口，聲音冷然，“攏書，攏師，制庶民，以收權。”
老人再次驚異于這位小友的通透，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就能看透這些世家所為，短短幾個字就道盡了世家的心機和目的。
其他人聽見這幾個字，也漸漸明白過來了其中的意思。
“所以，無論經歷多少朝代更迭，風云變幻，這些世家大族始終都能屹立不倒。”子麟冷聲道。
“既然如此，那世家又如何肯放先生離開呢？”林明新問道。
老人嘆了一口氣，“那些庶民出身的人確實沒有辦法脫離，至于老朽，呵，”他無奈地笑了笑，“因為老朽出身嬴氏。”
林知意聽到這兩個字，雙眼陡然睜大，暗暗興奮。要不是她牢記著自己要喜怒不形于色，這會兒她指不定已經蹦起來了。
呼~，林知意，你要冷靜，千萬要冷靜，反正現在人也跑不了是不？
她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帶著一絲激動，恭敬問道，“敢問前輩，澧朝的那位開國名相嬴暨是……？”
老人笑了笑，“正是老朽先祖。……說到這個，我還未告知過小友自己的姓名，”他頓了頓，站起身，抬手見禮，“老朽嬴律。”
幾日前林小友還說過，自己會將姓名告訴她，他當時還不以為意，結果沒想到這一刻來的這么快。
林知意嘴角上揚，起身回禮，語氣輕快道，
“那晚輩也重新介紹一下自己吧，晚輩林知意。”
林明新緊隨其后，“晚輩林明新。”
而后，
“鄙名子麟，”
“鄙名夕蘭，”
這么一看，同住一家客棧，每日都會相見的幾人，直到今日才真正相互結識。
眾人不約而同地想到這一點，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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