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忍心看著我們張家家破人亡嗎？！”旁觀了一陣子的張父捏緊了拳頭，忍不住出聲怒斥。
倒是張母，一聽最后那句話，哭聲就漸漸小了。垂著頭，眼珠子亂轉，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縷算計。
“阿爹，我這也是沒辦法啊！”曹娘子臉上流著淚，面色慘淡，眼里帶著絕望，“您要是再逼我，我這就帶著兩個娃投河去！”
“你這個死……”
“他爹。”下一刻，張母撐著地面起身，揉著膝蓋將張父拉到遠處，兩人開始嘀嘀咕咕地說起話來。
見此一幕，曹娘子微抬起頭，目光直直盯著那二人的背影。
淚痕交錯的臉上，露出一絲極隱晦的微笑。
過了一會兒，張母兩人又重新走了回來，都帶著掩飾不住的自得。
“招娣啊，你的苦處，我跟你爹都明白，”張母和顏悅色地把曹娘子扶起來，“剛剛呢，我跟你爹商量過了，你不就是愁以后沒有依靠嗎？”
“這樣，我跟你爹再給你重新說一門親，而且保證找一戶能帶孩子一起嫁過去的人家，你覺得怎么樣？”
——怎么樣？呵呵……
曹娘子看著張母，心中冷笑，眼神平靜，眼里沒有絲毫意外。
張母被她看得心里莫名一虛。更被她接下來的回答打了個措手不及。
“不行！我永遠不會讓曹家的孩子冠上別人的姓！不然我怎么對得起孩他爹。”
“那……那娘給你招個上門女婿，這總可以了吧？”張母腦筋轉得快，很快就想出了另一個辦法。
村里討不到媳婦的老光棍多的是，隨便拉來一個不就成了。雖說倒插門的名頭不好聽，但真進了門，那不還是一家之主嘛。
“娘，您這是想害死我嗎？！”曹娘子一把甩開張母的手，難以置信地望向她，“您可是我親娘啊！為了讓我斷親，連這種法子都想得出來。”
“我……我怎么害你了？”張母臉一板，“我這可都是為了你著想。”
“為我著想？”曹娘子神色激動地指著自己，“您能完全保證那上門女婿是個好的嗎？萬一他是個居心不良的，我又斷了親，那我哭都沒地方哭去！”
“到時候，曹家都不知道還姓不姓曹了。”
“這哪是入贅啊？這根本就是引狼入室！”曹娘子瞬間又痛哭起來，“你們怎么能這么狠心啊！”
眼看著自己主意又落了空，張母一口氣悶在胸間，上不來下不去。要不是現在不能把這賤丫頭逼急，她早把她打個半死了。
更可氣的是，還得防著她尋死。
張父現在也是差不多的心思，原以為給這死丫頭找個人家，她就會感恩戴德，張家也能再收一份聘金。
誰知道，她居然連招婿也不愿意！
也不知道曹江這小子給她灌了什么迷魂湯，能讓她死心塌地守著兩娃過日子，連上門的男人也不要。
事已至此，張母兩人無力地對望，再想不出其他的辦法。
這死丫頭，軟硬不吃，真真是塊難啃的硬骨頭！
“那你自己來說，你要怎么樣才能簽這斷親書！”張母也不演慈母了，看向曹娘子的眼里又恢復了厭惡。
“我……我……”曹娘子面上松動，轉頭看了看女兒。不像前頭那樣只低頭不語認死理，這次像是心里有了主意。
“說啊！”見她猶猶豫豫的，張父急了。
只要能商量，一切都好說，他現在只想快點把這煞星甩出張家！現在他的腿還疼著呢。
“剛才，娘說要幫我招婿，”曹娘子頓了頓，“我就想著，人心隔肚皮，人是好是壞我分辨不清，但銀錢不會騙人……而且，我養孩子也需要銀錢。”
“當然，如果爹娘不愿意，那就當我沒說過……”
“不，你等等……”張父連忙應聲，同時心里直嘆氣。
他還以為以這妮子老實懦弱的性子，只要威脅幾句就能斷親，可沒想到還要拿銀子換。
臨到頭了，還能讓張家失財，果然是煞星。
算了，就當是破財消災吧！
張母雖然也心有不滿，但終究沒說什么，畢竟要是再拖著，人被克死了，那留再多銀錢也沒用。
“行，那就給你一兩銀子，”張母一臉不舍，“你等著，我這就回去拿……”
“爹娘還是回去吧，我不簽了。”曹娘子牽起女兒轉身就走。
“不是……”張母見她有一去不復返的架勢，連忙上前攔住，“你……你這是嫌少？”
“娘覺得這多嗎？”曹娘子看都不看她，面無表情。
張母尷尬地笑了笑，“這……家里銀錢也不多，我們也要過日……誒”
曹娘子一把將她推開，提腳就走。
“你要嫌不夠，那……那五兩總成了吧？”張父忙一臉肉痛地出聲。
曹娘子沒理睬，繼續往前走。張母拉都拉不住。
“那……十兩！”
曹娘子腳步不停。
“你就直接說，要多少？！”張父咆哮如雷。
曹娘子腳步一頓，仍背對著他，道，“大樹現在生了病，要吃藥，以后要成家立業，讀書科考，小花以后嫁人，也要準備嫁妝，這些加起來，總得要一百兩才……”
“你說什么？！！一百兩？！！”張母忽然瞪著眼尖叫，“你怎么不去搶啊！你這是要存心逼死我們吶！”
“既然娘不愿意，那就算了。”曹娘子毫不遲疑再次往前走。
“走吧走吧！大不了咱們全家一起死！”張母氣的往地上一躺。
就在這時，被曹娘子牽著走的小花忽然腳步一停，小臉皺成一團，手捂住胸口，
“阿娘，我這里疼，好疼……”
隨后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渾身抽搐地往地上倒。
“小花！”曹娘子臉色大變，連忙將她接住，抱起她就往屋內跑，“不怕啊……不怕，小花不怕，你哥哥那兒還有藥呢，馬上就好了……”
等到曹娘子完全進了屋，張父和仍躺在地上的張母都沒反應過來，一直瞪目哆口地看著屋門的方向。
沒過多久，曹娘子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屋外，身上沾著未干的血跡。
與之前不同的是，她的手里多了一根木簪。
“現在大樹和小花都發了病，都要吃藥。要是他們有個好歹，我也不想活了……”曹娘子突地將木簪抵在自己頸上，兩眼紅得嚇人，
“要么，你們現在給我一百兩，我簽斷親書。”
“要么，我現在就死在這兒，然后在陰曹地府等著你們！”
“你們選吧！”
張父看著眼前煞神一般的曹娘子，牙關竟然隱隱開始打戰，視線也開始飄忽。
飄著飄著，就瞥到了她身上，還有地上殘留的血跡，腦子里頓時回想起了剛才那一幕……
他驟然驚醒過來，當即抖著聲音道，“給，給，我們給……”
而后小心翼翼地繞開曹娘子，朝張母狠狠踢了一腳，“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回去拿銀子！”
張母被踢的一哆嗦，立馬利索地爬起身，“哦好好好，我馬上去……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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