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獅子山腳下，南湖湖畔水草豐茂，水鴨婆草、野馬齒莧長得郁郁蔥蔥，一大片、一大片到處都是。
水鴨婆草又名叫浮萍草，根系發達，水草水面部分長著一個葫蘆，葫蘆上面頂著一把綠色葉片的雨傘；這種草味平性寒，含有豐富的葉綠素與其它的微量元素，非常適合喂豬，特別是在炎熱的夏天，用它來喂養生豬能消暑氣、潤腸通便。
野全株無毛，莖平臥，伏地鋪散，枝淡綠色或帶暗紅色，葉互生，葉片扁平，肥厚，似馬齒狀，上面暗綠色，下面淡綠色或帶暗紅色，葉柄粗短，營養豐富，同樣是很好的飼料。
一名膚色黝黑，五十來歲，看起來就像是老農的男子正帶著幾個年輕人把水鴨婆草和野馬齒莧收割裝進背簍里。
一邊忙活還一邊給這些年輕人傳授經驗，“你看，這一片的水鴨婆草就有些老了，豬不愛吃；這邊的要嫩一些，回去煮熟了、加上飼料，豬吃的香得很。”
李耒遠遠地走過來，看了一會兒，才確定這位貌似老農的男人就是自己此行要尋找的對象，連忙上前打招呼，“請問，是熊教授吧？”
老農抬起頭來，“我是熊遠著？不過我現在還不是教授，只是副教授，你是來找我的？”
“熊教授您好您好！”李耒還是沒改口，在他心里，熊遠著可比絕大多數教授強多了，“我叫李耒，是中原農學院畢業的，這次來武漢想找您交流一些養豬方面的事情，剛去華農找您，學校的人說您在南湖邊打豬草，我就趕緊過來了。。”
“啊，你好你好，歡迎過來交流，不過我現在豬草還沒打完，麻煩你先等一會兒，我弄好了一起回去聊！”熊遠著說完又低頭忙活起來。
“我幫您一起吧！”李耒放下手里的東西，也跟著打起了豬草，水鴨婆草、野馬齒莧都是常見的豬草，他懂得分辨好壞。
熊遠著看到他所選的豬草，豎起大拇指稱贊，“是個行家，中原農學院畢業，你是老束的學生？”
“對，束老師還寫了信給您，說您編纂的《中國豬品種志》全面、系統地記載了我國的豬種資源，而且從我國家豬的馴化開始，一直到各品種的形成和發展，進行了科學的介紹和描述，是一部學術價值極好的畜牧科學著作，對促進我國養豬事業的發展，具有歷史的、經濟的、科學的意義，讓我好好向您學習！”
“哈哈，這本書是國家農科院畜牧研究所所長畜牧研究所所長鄭丕留主持，畜牧所李坦恒研究員還有其他一大批畜牧工作者共同完成的，我只不過是寫了華中兩頭烏豬種等七個豬種的內容而已！”熊遠著并不居功。
實際上他為了占撰寫這七個豬種的內容，足足耗費了五年時間，白天，熊遠著蹲在農戶的圈舍里測量豬的長、高及胸圍；在田間地頭向農戶詢問豬的來源及飼養經驗；夜晚，又不知疲倦地在昏暗的油燈下整理調查資料，經他整理的資料，足足裝了兩竹箱。
他和鄭丕留、李坦恒等眾多學者的努力下，熊遠著與其他學一起，共同完成了中國迄今為止最完整的，也是唯一的一部《中國豬品種志》，并因此于今年榮獲農牧漁業部頒發的科學技術進步獎一等獎。
對一般人來說，五十多歲已經是職業生涯末期了，而熊教授從讀書時開始就比別人慢上幾步，因為生病，二十九歲才大學畢業，五十三歲才評上副教授。
放到其它人身上，在五十多歲的年紀參與了《中國豬品種志》這樣的大部頭著作，就可以躺在功勞簿上休息了，以后升教授什么的完全不是問題，然而熊教授卻舍不得休息，他馬上確定了新的研究方向。
湖北是供港豬的主要飼養地之一，原本這里飼養的大多是監利豬、通城豬、襄陽大耳黑豬等本土豬種，這些豬肥肉率較高，本地人很喜歡。
但香江經過多年的發展之后，當地人的肚子里已經不缺油水了，他們更偏好瘦肉型的豬種，這下問題就來了，從湖北運到香江的豬在市場上少有問津。
這可不是小事，關乎到國家的外匯數量，供港豬每年都能為國家賺取大量外匯，讓國家可以有錢進口發展工業所需的各種設備，現在豬肉賣不出去了，賺到的外匯數量急劇下降，那麻煩可就大了。
華中農學院作為湖北本地最好的農業類高校，自然而然地接過了培育瘦肉型豬的重任。
而熊遠著在編寫《中國豬品種志》過程中，經歷了理論和實踐的雙重洗禮，自然就成了主持這個項目的不二人選，開始了他厚積薄發的科研生涯。
但是這一時期的研究經費實在是少得可憐，如此重要的任務，上級也只給了熊遠著1400塊，這筆錢修建一棟簡陋的茅草豬舍、再賣些種豬，就花的差不多了，連賣飼料的錢都不剩下了，熊遠著只能親自帶著學生來南湖邊打豬草。
李耒干得腰開始發酸的時候，豬草終于打好了，眾人將豬草捆在一起，用扁擔挑著向回走去，上百斤的豬草擔子，熊教授挑起來毫不費力，自從開始養豬，他每天都要挑上幾十擔。
李耒還想跟著他搶，熊教授說啥也不答應，“遠來是客，讓你幫忙打豬草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再讓你干這個像啥話？”
“熊教授，你要是不讓我干，回去束教授非罵死我不可！我年輕身體好，你就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吧！”好不容易才把擔子搶過來。
從南湖邊到華中農學院里面的養豬場得有二十里地，李耒到的時候已經累得喘不過氣了，再一想到熊教授每天都要挑著豬草擔子走好幾個來回，他就愈發佩服起來，怪不得日后能成為院士，光這股子吃苦耐勞的勁，就沒幾個人比得上。
豬草運回來只是開始而已，用鍘刀把水鴨婆草和野馬齒莧鍘碎，然后放到大鐵鍋里煮熟，拌上飼料喂給豬吃。
豬舍里的豬大多全身被毛全白，頭稍輕，體長，兩耳前傾或稍下垂，背腰平直，中軀較長，腹小，腿臂豐滿，肢蹄結實。
李耒一眼就認出這是中國最早的瘦肉型豬品種——湖北白豬，雄教授的研究已經接近尾聲，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進行大規模養殖了。
“熊教授，這就是您新培育出來的瘦肉型豬？”李耒又習慣性拿出相機，給熊教授和他的作品拍了張合照。
“對，我們選了許多品種進行測試，最后發現以本地白豬為母本，進口的杜洛克豬為父本雜交而成的新品種效果最好。”
“這種白豬瘦肉率高、肉質好、生長發育快、繁殖性能優良等特點；6月齡公豬體重達90公斤；25～90公斤階段平均日增重0.6～公斤，料肉比3．5：1以下，達90公斤體重為180日齡，產仔數初產母豬為9.5～10.5頭，經產母豬12頭以上，已經具備了大規模養殖的價值！”熊教授興致勃勃地給李耒介紹著自己的得意之作。
“有了這種豬，在香江市場上肯定好賣，到時候又能為國家換取大量外匯了！”李耒稱贊道，熊教授正是因為這一成就，而被評上院士，成了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位因為養豬而當選的院士。
倆人一邊喂豬，一邊愉快地交流著各種細節，熊教授習慣性問道，“小李，你覺得我們這個豬場還有啥需要改進的地方沒有？”
熊教授是養豬、育種行業絕對的權威，但是他依舊保持著謙虛謹慎的態度，不管是鄉間的老農還是剛入學的學生，他都會向人家請教。
李耒原本還在琢磨該怎么開口，熊教授的話就好像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一般，他馬上回答，“其它的都挺好，就是飼料相對一般，要是用了更好的飼料，這些豬的生長速度還能加快，這樣育種的效率就能提高不少。”
兩百天培育一代豬和一百八十天培育一代豬，效率肯定是不一樣的，熊教授很清楚這一點，他也想用上更好的飼料，但是沒辦法啊，上級就給了這么點經費，光建豬舍、買疫苗、藥品就花的差不多了，哪還有錢買好飼料？
他也不避諱這些，把育種場現如今的情況給李耒說了一遍，李耒當即拍掌道，“熊教授，我這次過來為得就是這件事！剛才有些情況我還沒給您說清楚，我當年是在束教授門下讀書，不過畢業后沒有留校，現在自己辦了飼料廠、養殖場，我們廠最近開發了幾款豬飼料，針對仔豬的、針對育肥期豬的、哺乳期豬的都有。”
“經過我們對比檢測，效果比起正大康地的飼料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李耒從包里拿出一摞紙，“這是我們總結對比實驗撰寫的論文，已經投了《中國畜牧雜志》，過了初審，下一期就能看到。”
“哦？我看看！”只要是和養豬有關的論文，熊教授都非常感興趣，他馬上接過看了起來。
“咦，你們這個豬體內飼料營養可消化吸收率評價技術體系很新穎、很有意思啊！”熊教授不愧是日后的院士，一眼就看出了這篇論文里最后價值的地方，不是那些飼料對比實驗結果，而是這個全新的評價體系。
“是我們團隊自己總結的，實踐證明效果不錯！”這種評價體系對檢測分析不同飼料配方的有效性很有幫助。
“我們學校有個叫印遇龍的年輕研究員也在搞這方面的研究，可惜他現在去德國交流進修去了，要不然把他看了肯定高興！”
李耒一陣兒汗顏，因為這個豬體內飼料營養可消化吸收率評價技術體系正是印遇龍院士日后的研究成果，他提前拿出來用了，結果差點李鬼遇到李逵。
中國有兩位科研工作者靠養豬當上了院士，熊遠著院士憑借的是在育種領域做出的卓越貢獻；而印遇龍院士的主要貢獻則是飼料。
印遇龍院士創建了豬體內飼料營養可消化吸收率評價技術體系，建立了豬氮/氨基酸代謝與調控技術體系；對中國40多種單一豬飼料原料和18種混合日糧中回腸末端表觀消化率進行了系統測定，在此基礎上確定了生長豬有效氨基酸的需要量。
李耒在建設飼料廠的過程中不僅借鑒了印遇龍院士的評價技術體系，還借用了不少他的飼料配方。
雖然有些愧疚，李耒倒也不擔心印院士未來的成就，這就好比有人提前培育出了袁老的某種雜交水稻，難道袁老就培育不出更好的了么？
熊教授就坐在豬圈旁邊的石頭上，繼續一字一字地推敲著李耒帶著雷毅他們寫出來的這篇論文，一時間看得入了神。
李耒也沒有打擾，繼續研究著豬圈里的湖北白豬，過了好一會兒，熊教授終于看完了。
“近些年來難得一見的好文章，數據詳實、邏輯嚴密，這個評價技術體系更是開創性的研究成果！這樣一篇文章，評個副教授完全不成問題，教授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等這種評價技術體系用的人多了，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我要是早點看到這篇文章，研究進度還能再加快一些！你們搞出來的這個體系對國內養豬行業的貢獻著實不小啊！”熊教授連連稱贊。
“您過獎了！您覺得文章里這種飼料怎么樣？”終究不是自己的原創研究結果，李耒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雖然我沒用過，但是從文章里也能看出，這種飼料確實好！”熊教授實話實說。
“那，如果讓您使用這些飼料，對您的育種工作有沒有幫助呢？”李耒連忙問道，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當然有了，不過我們可沒這個經費來買飼料啊！”熊教授嘆了口氣很是遺憾。
“不要錢，我們免費給您使用！”李耒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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