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停車場燈光昏暗，車熄火后,車廂里更是昏暗。
他的動作很輕,落在臉上的觸感柔軟。
隔著一片昏暗與他相望，江蕁心重重一跳。
她移開目光,若無其事地打開車門。
“今晚我想吃西餐。”
傅以行笑了下：“好。”
車內外氣溫有差異，從車里出來的那瞬,江蕁還是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下。
傅以行走過去，攏著她快步進了超市。
傅以行推著購物車往前走，江蕁走在他的身側,余光卻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瞄去。
這好像還是回國后,第一次和他一起逛超市。
路過零食的貨架時，江蕁的目光一直往薯片的那一排瞄。
“想吃薯片？”耳側傳來傅以行的聲音。
江蕁微僵了下，迅速收回視線：“沒有。”
察覺到他的注意,她又補充：“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傅以行收回視線，笑了下說：“既然是這樣，那走吧。”
江蕁撇撇嘴，跟了上去,目光在身旁的貨架上流連幾眼，問：“要買點調料嗎？”
傅以行目不斜視：“不用，家里還有。”
走出一段距離，傅以行也沒挑什么商品。正當江蕁疑惑他到底要買什么時候，他忽然停下腳步,從蔬菜貨架里挑了幾只土豆。
江蕁驚訝：“你是打算自己做薯條？”
傅以行瞥她一眼,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西餐當然要配薯條。”
江蕁看他認真挑選的模樣,嘴角往上揚起。
察覺到什么，她忽地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
身后只有一排貨架。
這時候，一個熊男孩推著一輛空的購物車，呼啦啦地從后方的過道飛奔而過，歡呼的聲音覆蓋過她的思緒。
“怎么了？”傅以行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回過頭問。
江蕁猶豫地說：“我總覺得，有人在看著我。”
“別多想，可能是錯覺。”
傅以行只往她身后瞥了眼，便往冷藏貨架上看去：“牛扒好像挺不錯，要買一些嗎？”
江蕁的注意力被轉走：“不要黑椒的。”
“好。”
挑選好要買的東西，兩人結了賬離開超市。
回到星瀾花園，還不到六點。
把購物袋放到島臺上，江蕁往身側看去。
傅以行已經在島臺前忙碌起來。
光在一旁站著，江蕁心里有點過意不去：“我也來幫忙。”
傅以行瞥她一眼，“那幫我把土豆處理好。”
江蕁看著案板上已經洗干凈的土豆：“要切成什么樣子？”
傅以行隨口說：“切成你喜歡的形狀就好。”
“噢。”
江蕁應了聲，拿過一只土豆，開始削皮。
兩人各自處理著食材，誰也沒有說話。
廚房里有片刻的安靜和溫馨。
她突然覺得，要是時間一直停留在此刻，也是很不錯的一件事。
傅以行不經意地提起：“回來的時候，你突然問我創業的事情，是公司出現問題了嗎？”
江蕁怔住，沒接話。
他又猜：“是資金鏈出了問題？”
江蕁垂下眼瞼，繼續處理土豆：“既然你猜到了，還問我做什么？”
傅以行發出一聲輕哂。
江蕁似是想到什么，又轉過頭問：“不過，你是怎么猜到，是資金出了問題？
“創業公司出問題，最后可能的就是資金鏈的問題。”傅以行處理著食材，語氣帶著點漫不經心，“我見過成千上百家創業公司倒閉，最直接原因就是資金鏈斷裂。”
江蕁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他，眼神認真：“傅以行，你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了，對嗎？”
傅以行不置可否：“這是很正常的事，每個創業公司的必經之路。”
江蕁問：“所以說，你一直都在盼望我們公司破產倒閉？”
傅以行也停下來，對上她的視線：“不，我從來都沒這么想過。”
“那你為什么要和我打賭？”
傅以行挑眉：“江總，你這是要向我認輸嗎？”
江蕁一口否認：“不，我會堅守到最后的。”她語氣篤定，“和公司一起。”
傅以行笑了下：“你這想法，還真是……”
江蕁一臉懷疑：“還真是什么？”
傅以行收回視線，低頭繼續處理食材，淡道：“沒什么。”
江蕁被氣笑了：“傅以行，我當初怎么就看上你這個……”
傅以行輕笑：“嗯，上了我的賊船，就別想再下去了。”
江蕁不服氣：“這還不一定呢，我們的打賭還沒有結束呢。”
傅以行又轉頭看向她：“那要是這次打賭，你贏了，你真的要和我離婚嗎？”
這句話直指靈魂。
江蕁怔住，許久，她收回視線，小聲地說：“現在還沒有定論呢。”
是啊。
還沒有定論。
然而，這是一直以來，她在逃避的事實。
***
資金的問題迫在眉睫。
第二天，江蕁和秦潁川一同來到傳一資本。
但剛報上名字，就被告之一個壞消息：“孫總前天出國了，大概半個月后才回來。”
前臺一臉歉然：“兩位要是有事，可以留下聯系方式，幫你們預約。”
“這么不巧嗎？”
江蕁和秦潁川對視一眼，都看到了雙方眼里的沉重。
走出傳一資本的大樓，秦潁川轉眸看向江蕁，安慰說：“沒關系的，小蕁，我們先聯系別的投資方。”
他停頓了下：“這周六，你不是還有別的工作要忙。不要有過多憂慮，我們公司一定會度過這次難關。”
江蕁收起思緒，朝他點點頭：“那學長，投資方那邊拜托你了。”
“好。”
***
周六的簽售會在B市W書店書店舉辦。
逆風傳媒已有過幾次大型活動策劃的經驗，簽售會很順利。
咔嚓。
最后的畫面定格在相機里。
梁曉晗滿意地宣布：“簽售會完滿結束！”
她微笑著向逆風傳媒的各位道謝：“今天辛苦大家了，等會請大家去吃飯。”
交接好工作，梁曉晗又找到江蕁，低聲說：“醬醬，今天謝謝你了。”
江蕁笑著說：“我們是什么關系，跟我客氣什么。”
“也是。”
梁曉晗想起什么，又問：“對了，那天聽你說公司出現了問題，解決了嗎？”
江蕁微怔了下，說：“還沒有，不過已經在想辦法了。”
梁曉晗問：“我有能幫上忙的地方嗎？”
江蕁搖搖頭：“不用了，不過謝謝你。”
梁曉晗用手肘碰了下她，佯作不滿：“你剛剛才說不要跟你客氣，那你跟我客氣什么呀。”
江蕁笑了下：“我知道了，要是我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一定找你。”
梁曉晗滿意地點點頭：“說定了啊，下周記得我們的約會。”
“好。”
這時，張圓圓走了過來，一臉焦慮地說：“江總，不好了，你快看網上……”
她說著，把手機遞了過來。
“怎么了？”
江蕁接過手機，掃了一眼，臉色一變。
網絡上突然有不明渠道的小道消息爆出，逆風傳媒出現資金危機，高層變動頻繁，有大量員工離職。
新的一周，逆風傳媒全公司上下都忙著辟謠。
這天早上，公司里電話不斷。
“你好，這里是逆風傳媒。”
“這是謠言，我們公司一切安好，沒有資金危機和員工離職。”
“不好意思，我們暫時不接受采訪。”
除了媒體的來電，還有客戶的電話——
“沒有的事，我們公司沒有倒閉。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如期完成你們的策劃。”
“好的，好的。”
張圓圓掛了電話，一時焦頭爛額。
她回頭，跟江蕁抱怨：“江總，到底是誰在亂散布的消息，說我們公司要破產倒閉的？”
江蕁理性分析：“最近我們到處尋求融資，消息估計是這樣傳出去的。”
張圓圓問：“那江總，我們目前的資金還能維持多久？”
“我們可支配資金只剩下……”江蕁有點心煩意亂，“最近我們已經盡量縮減開支了，但估計還是撐不了多久。要是按過往的支出算，我們的資金只能撐不到半個月了。”
張圓圓似是想到什么，連忙問：“這幾天秦總不是聯系了好幾位投資人，有進展嗎？”
江蕁皺眉：“已經見過了，但那幾個投資人，不是獅子開大口，就是目的不純。”
“還有更離譜的……”
這時，有同事過來敲門：“江總，外面來了位女士，說要和你談談投資的事情。”
這一天，逆風傳媒迎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蘇可嵐。
她并不是一個人過來，還帶了兩位助理。
蘇可嵐坐在會客室里，微笑著說：“江小姐，又見面了。”
江蕁客氣地問：“蘇經理來我這里，有何貴干？”
蘇可嵐笑容加深：“當然是談業務，不過今天我是代表我們公司浩豐投資來的。”
她話鋒一轉：“既然這么熟悉，那我也不客套，直接開門見山了。”
“公司接到消息，說江小姐的公司最近急著找融資。我們公司最近正好有意，想要投資幾家傳媒公司。”
“不過，對于逆風傳媒，我比較傾向直接收購。”她說著，示意身旁的助理拿出一份合同，“看，為了表示誠意，合同我也準備好了，這是我們的估價。”
張圓圓把合同扯過來，掃了一眼上面標的價格，頓時愣住了。
她用力把合同拍到桌上，氣憤地站了起來。
“五百萬，你侮辱誰呢！”
“這是我們公司根據逆風傳媒的整體價值估算的價格，五百萬，已經是很公道了。”蘇可嵐仍然端著一副運籌帷幄之中的模樣，微笑著看向江蕁，“江小姐，逆風傳媒的情況，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你覺得呢？”
江蕁看她一眼，幾秒后，默不作聲地接過合同。
“江總！”張圓圓著急。
蘇可嵐笑得得意。
誰知道，江蕁看也沒看合同一眼，直接把幾張紙撕成碎片，扔進垃圾桶里。
蘇可嵐臉色一變：“江蕁，你這是什么意思？”
江蕁冷著一張臉說：“很抱歉，這樣的條件，我們沒辦法接受。”
沒等對方接話，她忽地話鋒一轉：“蘇可嵐，你一次又一次地挑釁我，挑戰我的底線，是不是覺得我平時很低調，很好欺負？”
“我——”蘇可嵐愣住。
“這是最后一次。我以前從來沒把你放在眼里，不代表我默許你在我這里撒野。”
江蕁一字一頓地說：“你要是再搞什么小動作，就算我這公司破產，盡我所能，我也要讓你丟掉工作，然后從B市滾蛋，你信不信？”
興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犀利，蘇可嵐心里一慌，姿態顯得狼狽：“江蕁，你，你別得意，我已經知道你和——”
但她話未說完，張圓圓已經拿起她的包砸她身上。
“喂，你做什么？”蘇可嵐尖叫一聲。
張圓圓朝她喊：“這里不歡迎你，帶上你的包滾蛋。”
蘇可嵐一行人被趕出公司。
站在逆風傳媒門口，她憤恨地盯著門口的招牌：“一群蠻不講理的家伙！要不是公司吩咐，我才不會踏足你們這里。”
“你們這破公司，就等著倒閉吧！”
兩名助理在她身后，無措地對視：“那蘇經理，我們現在該怎么做？”
“我們走！”
她領著助理氣憤離開。
***
張圓圓把蘇可嵐一行趕走后，又回到會議室。
“江總，你剛才那話，實在太霸氣了！”
“你看那蘇可嵐，臉色都嚇青了。”
江蕁嘆了口氣：“霸氣有什么用？我要是真有能力把她趕出B市，我們公司也不至于到了這個地步。”
“而且，今天這女人的到來，透露出一個信息。。”
張圓圓疑惑：“什么信息？”
江蕁說：“這說明，已經有多家投資公司對我們公司進行過估值了。這是一個很不好的信號。”
“這怎么——”
張圓圓一愣，眼角余光突然瞥見秦潁川的身影，連忙喊了聲。
“秦總，你回來了。”
江蕁回頭，趕緊站起來，迎了上去。
“學長，情況怎么樣？”
秦潁川停下腳步，身上還帶著一絲從外面沾染的寒意。
他朝兩人點點頭：“總算是有個好消息。”
江蕁按捺著激動：“找到合適的新資方了？”
秦潁川點點頭：“新的資方愿意給我們公司投資3500萬，但是……”
他停頓了下，皺起眉，語氣也稍有些遲疑。
江蕁聽出他的猶豫，連忙追問：“但是什么？”
秦潁川臉色沉重：“對方要33.4%的股權。”
“33.4%？”
聽到這個數字，江蕁怔在原地。
在公司成立初期，她惡補了許多商業知識。
33.4%——
這個一個非常危險的數字。
持有33.4%的股權，就等于在逆風傳媒擁有了重大事項的一票否決權。（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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