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小說網 > 明夷于飛 > 章節494:魍魎(中)
    被俎尳直接點破隱藏著的最大秘密,紫羽驚悚不已。

    紫羽瘋狂的搖頭,“不,你弄錯了,我只有操控言咒的咒蝶而已。我……”

    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俎尳又捏住了她左手的大拇指,這已經是她左手最后一根完好的手指了。

    俎尳這次沒有立刻動手,居然頗有耐心的說,“紫羽姑娘,你何必每句話都要用撒謊來試探呢?本座跟你說過,要不是已經摸到實底,我們是不會找上你的。”

    “既然已經到了這里,本座就給你看看底牌,大家不妨坦誠一點。”

    說完,俎尳松開了紫羽的左手,而是扯開自己的衣襟向外,露出了右頸和半個右肩膀,在俎尳的右肩膀上,趴著一只巨大的嘴巴。

    但是這個嘴巴如今閉得死死的,顏色也有幾分淺淡,不似其他人身上的言咒那樣鮮活通紅。

    紫羽見狀,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剛剛那只紅蝶,它,它能克制言咒!”

    俎尳伸手在肩膀的位置輕輕抹了一下,那里還有剛剛血色蝴蝶口器刺破的創口,手指抹過,會有淡淡的血絲滲出。

    可俎尳卻仿佛毫不在意,“我用骨竅潤養噬言蝶,忍受著子午兩個時辰的煎熬折磨,就是因為它能減輕言咒的控制。雖然不能根除,卻可以降低它的控制,讓我有一絲喘息之機。”

    俎尳看著紫羽,眼神里露出了狠厲的神色,“可噬言蝶最重要的作用卻不是衰減言咒的控制,而是它對言咒的敏感。”

    縱然已經透支到了極處,紫羽聽到俎尳的說法,還是忍不住輕輕一顫,“敏,敏感?”

    俎尳露出了殘忍的微笑,“是,噬言蝶對言咒極為敏感,只要周圍出現了言咒,它就會鼓噪起來,在我的骨竅中不斷啃噬。啃啊,啃啊,啃得骨頭都碎成渣,還要重新生養出來,讓它繼續啃!”

    紫羽內心不斷涌出恐懼來,她不能控制的開始寒顫不已。

    開骨竅的痛苦,紫羽是知道的。硬生生的把骨頭中挖去一個洞,在這個洞里孕養靈蟲,從此骨血相連,便于操控。

    可這個噬言蝶卻會反噬骨竅,這跟晝夜不停連續開骨竅有什么區別?!

    當初她開了一個骨竅,幾乎要把自己折磨瘋掉,沒日沒夜鉆心的疼痛,讓她把整個右手都咬爛了。

    唯求一死。

    可她們這些專門用來孕養靈蟲的婢女,又怎么可能隨便死去。

    每天都有專人為她們涂抹去腐生肌的靈藥膏,一邊拓展骨竅,一邊又刺激它不斷生長。紫羽想過無數次去死,卻沒有機會。

    那種持續不斷酸癢和刮骨的劇痛,不知道折磨瘋了多少婢女。

    紫羽曾經以為,自己也會是瘋子中的一員,然后消失在后崖的山洞里。

    那時候,紫羽甚至想過,瘋就瘋吧。

    瘋了,死了,都好過這樣凌遲一樣持續不斷的折磨。

    可公子出現了,他悄悄的喂她吃下了麻沸散,還有高階的去腐生肌丹,劇痛和麻癢終于不會沒日沒夜的折磨她了。

    紫羽煎熬了過來,成為那三百名婢女中,唯一成功開骨竅的婢女。

    可俎尳的描述,卻是他一直在撐骨竅,這相當于沒完沒了的開骨竅。這種痛苦,但凡回憶起來,紫羽都會全身發麻!

    一個對自己能如此狠的人,怎么會對旁人容情。

    紫羽恐懼著,也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什么掙扎的余地了。

    俎尳看見紫羽的臉色,繼續說,“噬言蝶真正的作用,是感應被言咒控制的對象,只要出現了,它就會興奮。”

    “我也是根據這個特點,慢慢的探查到了,在跟隨公子的下屬當中,居然是有人沒有被言咒控制的。而你紫羽姑娘,正好是其中之一。”

    紫羽抿抿嘴,沒有說話。

    “在公子周圍來來回回的人很多,有些人待的時間長一些。有些人只出現過一次。可你們幾個沒有被言咒控制的人,卻是留在公子身邊最長久的。”俎尳笑了起來,“我就重點跟蹤你們幾個,發現你們果然是公子的心腹,你們手里握著回收言咒的法器。”

    話說到這里,俎尳就不再掩飾了,“從我知道你們手里握著能回收言咒的法器開始,我就一直在盤算著,怎么能解開我的言咒。”

    紫羽此刻算是明白了所有,從來龍淵開始,俎尳和季臺盤算的,就是自己。難怪他們一直特別出力,還不斷的勸告自己各種危險。

    這其實就是恐嚇,利用自己急于完成公子的囑咐,不斷恐嚇,最終分開自己和十五魔圣。

    紫羽想明白了一切,卻也知道太晚了。

    可她依然想掙扎一下,試圖解釋,“既然俎尳圣君把我的老底都摸清楚了,難道您就沒探查清楚,像轉生骨這種法器,公子也不是隨便交給我們的。”

    “只有出任務的時候,他才會臨時交給我們,用來回收蠱蟲。收完就會轉生骨交回去。我承認自己沒有被種上言咒,也曾用過轉生骨。”

    “可此刻,我身上的確是沒有轉生骨的。”紫羽說得懇切無比,“我如今只求活命,兩位圣君只要許我活命,無論你們用毒藥、禁咒或者是蠱蟲在我身上都可以。”

    “等我下次拿到轉生骨,立刻就幫兩位圣君解除言咒之苦,你看如何!”紫羽就差發血誓了。

    她覺得自己這樣說,對方縱然不會直接相信,也總會忍不住拷打或試探一番。無論如何,都會為公子拖住更多時間。

    倘若對方真的信了,那就更好了。

    紫羽并非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是覺得這樣可以完成公子的囑托。

    所以無論是那種結果,她都樂意接受。

    “紫羽姑娘,你剛剛為何要先去鋼鬣巨猿的領地去探查?”季臺圣君忽然開口。

    紫羽愣住了,在跟季臺圣君等人匯合前,她帶著十五魔圣曾經悄悄去過鋼鬣巨猿的領地探查過一圈。

    可這件事她本以為是極為機密的,畢竟十五魔圣是絕對不會告密的。

    俎尳看見紫羽慘白的臉色,桀桀笑道,“你沒想到吧,你帶著那尊魔圣在密林夾道中來回探查的時候,我就藏身在不遠處。”

    “不可能。”紫羽脫口而出,“那時候你們明明已經在匯集地附近等著了。”

    俎尳說,“你有咒蝶感應,還有令牌監控。可我也有噬言蝶的遮掩,我還把自己的令牌交給了季臺圣君,由他帶著先去了匯集地。所以你沒發現我就在那里。”

    話說到這里,已經不用再說了。

    紫羽之所以悄悄去夾道林地,就是為了能收回郄光圣君幾個人身上的言咒。在那里,她曾經用過轉生骨的。

    原來俎尳和季臺兩個人敢這么反水,是已經確定她身上真的有言咒的反向解鎖法器了。

    紫羽知道,今天她沒可能逃出去了。可就這樣交出轉生骨,她不甘心。

    轉生骨就藏在她的右手骨竅當中潤養,對方想要逼出轉生骨,也不是那么簡單容易的事情。

    一直沒怎么說話的季臺圣君忽然開口,“其實,我們和姑娘的所求,并不矛盾。我們所求的不多,就是為了言咒的掌控,換取一個自由的散修身份而已。”

    “而紫羽姑娘卻對公子忠心耿耿,為了完成公子的命令,哪怕身隕 怕身隕也在所不惜。”

    “只要姑娘幫我們去掉言咒的控制,我們跟姑娘無冤無仇,自然一拍兩散。我們去做我們的散修,姑娘想必還有公子的任務要去完成。大家各奔東西,難道不好么?”

    “之所以出此下策,也不過是為了求生而已。姑娘早點給我們那個轉生骨,也可以早點去完成公子的任務。”

    紫羽似乎在思考著。

    季臺圣君卻說,“我這樣空口說,也很難取信姑娘。不如我立下大道劫誓好了。”

    說著,季臺圣君劃開自己的手腕,逼出一粒精血出來,頭頂隱隱有一個半透明的嬰靈浮出,捧著哪里精血,打著手決。

    “只要紫羽姑娘給出轉生骨,解開我們身上的言咒。林圖生用嬰靈發誓,絕不殺害紫羽姑娘,從此大家不復相見,各求機緣。如違此誓,嬰靈寂滅,不得往生。”

    說完,那嬰靈說完,血色彌漫,重新鉆入了季臺圣君的發頂。

    在元炁大陸,普通的誓言都隱隱會有機緣的牽扯,而這種直接用嬰靈發血誓的作法,更是所謂的大道劫誓。

    被譽為必然會被大道驗證的誓言,輕易不會違背,不然必遭反噬。所以很少有人真的回去發誓,更幾乎沒有人會背叛自己的誓言。

    季臺圣君這么說,已足見他的誠意。

    而剛剛在發誓的時候,他也松開了紫羽的靈竅,顯然在釋放著善意的味道。

    紫羽似乎被季臺圣君說服了幾分,可她還是沒有交出轉生骨,而是看著俎尳圣君。

    俎尳就尷尬的笑了下,也照樣召喚出了自己的嬰靈,比著季臺圣君的說辭,同樣發了一個大道劫誓。

    兩個圣君都召喚了嬰靈發血誓,就顯得十分的真誠托底了。

    季臺圣君甚至拋出一瓶極品的玉懸靈藥,據說能讓斷肢重生,像至于那種剛被掰折的手指,涂抹之后,只要半日,就可以恢復如初。

    又是發誓,又是贈藥。

    兩個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不過就是在高階紫羽,配合他們交出轉生骨,破解言咒,就大家都好。

    倘若不然,同歸于盡。

    紫羽仿佛被說服了。

    她似乎做下了決斷,“既然兩位圣君都敢以嬰靈起血誓,那我也信二位圣君一次。你們解開言咒,我自去禁林深處完成公子最后的任務。”

    “好,就是如此。”俎尳回答得迫不及待。

    紫羽的右手掌心,驟然出現了一枚白色,骨頭雕刻的動物形狀的骨片。那骨片宛如一只三足的蛤蟆,身上滿是鼓起的疤瘌,可最后的一足偏偏婉轉盤起,又似一根帶刺的蛇尾。很是詭異。

    可俎尳和季臺二人看到這枚白色骨片,卻仿佛連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俎尳毫不遲疑的直接上手搶到骨片,季臺也伸手要搶,兩個人在瞬息之間,幾乎下得都是殺手。

    那強勁的勁力,直接掀翻了這片林地,甚至把原本就負傷的紫羽都撞飛到一旁。

    紫羽死命咬著下唇,哪怕她甩出去的時候,落地正好壓到她那已經傷痕累累的左手,幾乎痛暈過去,卻依然沒有發出一聲。

    俎尳和季臺依然瘋狂搶奪著那枚轉生骨。

    紫羽則干脆趴在地上,快速的往林地外面爬去,哪怕她左手四根手指完全翻折,根本不敢用力,卻依然動作敏捷的爬著。

    俎尳和季臺又是各用殺招相互攻擊,俎尳手里的小黑幡不斷往外噴灑著濃郁的黑色死氣。

    季臺圣君對這位“老友”的手段是多少知道一點的,他沒有輕忽對方的小黑幡,卻也使出了自己的殺手锏,一根烏黑的蛇杖不斷找著角度趁勢攻擊。

    俎尳再一次用小黑幡逼退了季臺圣君,卻搶先說了一句話,“季臺道友,我們兩個結盟已逾十年,不談那些虛偽的交情和多少次的聯手伏擊。就說今日終于拿到了這枚轉生骨,你可愿聽我一言?”

    季臺冷冷的說,“你說。”他手里的蛇杖沒有放下。

    俎尳說,“你我都知道這枚轉生骨的意義,所以才會在它到手之后,立刻翻臉。可是,它難道是只能用一次的?”

    季臺似乎明白了俎尳的意思,他的神色緩和了一些,“多年跗骨之蛆,今日終于見到了一絲希望,我想立刻解開自己的言咒,想必俎尳道友也能體諒吧。”

    俎尳回答,“當然,我也是,真的多一刻都不愿意等待下去了。可這枚轉生骨到底是不是真的?它用過之后有沒有隱患?多久可以用第二次,這些道友都確定了么?”

    這接連幾個問題拋出來,倒讓季臺圣君楞了一下。

    俎尳繼續道,“我身負言咒以及骨竅養蠱的雙重折磨,實在是煎熬難忍,才迫不及待要立刻嘗試解去言咒。”

    “道友讓我先嘗試一下,及是道友對我的容讓,我俎尳承情。可換個角度,何嘗不是由我來先試探一番,成了道友可以繼續,不成了,道友也不必冒險。如何?”

    這是實話,當然也是俎尳想為自己爭取的借口。

    季臺轉頭似乎想問紫羽什么,他這么一扭頭,卻發現紫羽居然已經匍匐的爬出去了十來丈,眼瞅著就要爬出這片林地的邊界。

    季臺大怒,手中蛇杖直接脫手,“敢跑!賤人!”

    “嗖”,那蛇杖帶著元嬰圣君的怒火,破空而來。

    直接把拼命攀爬的紫羽扎了個對穿!

    紫羽慘叫一聲,可雙手卻忽然無力的耷拉在地上。她側著頭,嘴巴半張,身子卻一動也不能動了。

    季臺的蛇杖本身就含有劇毒,更何況那蛇杖不偏不倚,恰好扎穿了紫羽肩胛中間的脊椎。導致她現在頭頸之下的所有神經和靈脈全部被打斷,根本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奸賊,你們不怕報應么!”紫羽凄厲的呼喊著,宛若厲鬼。

    那蛇杖本身自帶封印之力,它此刻刺穿了紫羽的身體,倒是堵塞住了她的創口,不至于讓她爆體和痛死過去。

    一旦季臺取回了蛇杖,估計紫羽不到數息,就會因為脊柱破裂,鮮血涌濺,直接崩毀而死。

    故而,紫羽現在倒是還能強撐著咒罵幾聲。

    季臺圣君冷哼,“區區血誓,縱然天道不容又如何,我們這種魔道雙修的人,何懼這個。”

    “再說,我們的誓言說的是用轉生骨去除言咒,則絕不傷你。可我現在去除了么?既然沒有,又何來應誓之說?”

    從最初,無論是季臺還是俎尳,都沒想過要應誓。他們所說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盡快哄騙紫羽取出轉生骨。

    紫羽在一旁瘋狂詛咒,聲嘶力竭。

    季臺圣君充耳不聞,他轉頭看向俎尳,“可以,就由你先去除言咒。不過道友可不要想做什么手段,不然我就是拼命,也會跟你同歸于盡的。”

    俎尳滿口答應,“我二人怎么說也合作了十年不止,大家都是為了取出言咒的種蠱,并無沖突。”

    俎尳見季臺不在阻止,他也不在猶豫,直接褪下半邊衣衫,把那枚白色的骨片按向自己的肩膀。

    當骨片靠近俎尳身上的皮膚時,“嗖”的一聲,仿佛被吸引般,直接貼了上去。

    帶著刺,盤在蛤蟆身體上的尾巴,化作一根骨刺,狠狠的刺穿了俎尳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