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春聯需要帶著桌子和板凳，還得一趟趟地趕著周圍鄉鎮的集市，時不時要下遠路的，所以就得借用大隊里的驢車用上一段時間。
這幾天李樂和劉叔都在合計這件事兒，爺倆算著把趕集的日子一個個地都寫了下來。
又計劃早上要出發的時間和路線以及應對雨雪天氣等突發情況。
差不多樣樣兒都準備好了，劉叔就專門去找了董康富。
想著畢竟是他家個人事情，就把上回想給李樂辦戶口的三十塊錢又帶過去了。
董康富知道劉叔的來意，雖然一臉的將信將疑，想了一會兒，還是大手一揮，跟劉叔說讓他今晚或者明早到牛棚里牽去。
接著收拾了一下，十分感興趣地要跟著劉叔去他家看看是不是真的。
董康富之前沒怎么關注過李樂，覺得他認識幾個字什么的也屬正常，就像上回他要改名，李樂當面給他寫了一個‘煌’字。
他還是很驚訝的，一個字被李樂寫的板板正正，還帶著漂亮的筆鋒，當時他就多多地打量了笑瞇瞇的李樂兩眼。
經過牛棚的時候，董康富進去和吳衛國說了一聲，讓他這段時間給驢子多喂些草料，下面拉磨磨豆腐又是一項不輕的任務。
路上也和劉叔說了大隊里磨豆腐分的日子，讓劉叔和啞哥提前在心里想著，熬夜起早活兒很重的。
到院子門口劉叔就喊了一嗓子，提醒著屋里的李樂和啞哥。
“小樂，小樂，隊長跟我來看看你了，呵呵呵。”
李樂正在院子里專心地寫著幾副樣張，預備明天到集上了先給擺出來。
讓人家看到他的字，提高心里的購買欲，去促進訂單盡可能多的成交。
啞哥安靜地站在一邊看著，等李樂寫完一張了，就小心翼翼地捏起來放到地上干著，也不敢去鬧李樂。
劉叔推門，請董康富先進去，李樂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隊長，就放下毛筆去廚屋里倒水。
董康富看著院子里一幅一幅紅底黑字，平仄對應，筆風大氣磅礴的對聯，從本來背著手的站姿默默地變成了雙手握在身前，微微弓背低頭的姿勢了。
一雙眼里冒出了難以置信的激動和喜悅，睜得溜圓，圍著看了一圈，提了一下褲子直接蹲下去了。
“哎呀，哈哈哈，好字！好字啊！不得了，這不得了啊！哎呀！”
“李樂啊，不對，不能再叫李樂了哈。”
董康富蹲在地上高興得不行，拿起春聯細細地看著，嘴里不停地贊嘆，把端水來給他的李樂都弄得不好意思了。
“小煌啊......”
李樂一愣，下意識地脖子往后一仰。
知道董康富是想喊他喊得親切些，跟喊啞哥叫小輝一樣，但這突如其來的稱呼也太奇怪了。
“你這字有跟師傅學過的吧？哈哈，我真沒想到啊，你年紀這么小，竟然能寫出這樣一手好字來？”
“讓人驚嘆吶！今天真是令我董某人對你刮目相看啊！難得難得！這字寫得比我們這兒多少教書先生的都漂亮！”
“小煌啊，那你原先的家是......”
劉叔走過來端過了李樂手里的碗，笑呵呵地搶著話打斷了一下董康富。
“隊長，站起來喝口水吧，我們都去堂屋說，這外頭冷。”
董康富抬頭對上了劉叔擠著的眼睛，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要說錯話了，這一高興說得就多了，沒考慮到李樂不幸的身世。
“啊......是，對對，去屋里說，呵呵。”
“小煌，小輝，來，都來呢，老劉啊，你有福氣哦，就小煌這字我估計著，他一個年市能賣你一年工分的錢，你信不信呢？哈哈哈。”
董康富站了起來，接過碗又拉著李樂往屋里走，對他的態度都不一樣了，不再是以前的無所謂，而是對李樂所展現出才華的愛惜和敬佩。
小小年紀，龍飛鳳舞。
“隊長，你過獎了，我就是學過一段時間，稱不上好字的。”
董康富不以為然，拍了拍李樂的胳膊。
“嗯？怎么不算呢？”
“哎呀，你小小年紀還懂得如此謙虛，怎么會像是隨便學的呢，按照這樣來說，小煌啊，我這看著，你的文化水平也應該很高了。”
“嗯，不錯不錯，我們村孫俊程那孩子，就我給他推薦出去教書的，你不認識他，那孩子水平也高，肯學踏實，跟我兒子處的好！”
“對了，老劉，小煌的戶口辦好了嗎？”
劉叔坐在邊上看董康富打不住地就和李樂倆人說話，心里是感到又自豪又舒坦，這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李樂的真實水平了。
他也是沒聽過董康富怎么夸人家的孩子，因為董康富自己的兒子在整個河溝大隊里來說，是最上等的優秀小青年。
不管是學識品行，還是為人做事那都是沒讓人說出過不好來的。
比起周郁書家年齡相仿的周高逸，在大隊里的口碑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還沒呢，拍了大頭照正好明天能拿到，我和小樂說了，賣完春聯就去派出所里辦。”
董康富點點頭，轉臉又看著李樂，笑哈哈地說幸虧劉叔沒給他去楊金花的小賣部里做事兒，不然就埋沒了這么一個優秀的孩子了。
“行，等開春的，哈哈，老劉，這下我都不用你來找我了。”
“我一定好好地給小煌安排個事兒做，我先打聽打聽，看看附近學校還缺不缺老師了，到時候我親自給他帶過去。”
劉叔很是感謝，要留他在家里吃晚飯，李樂也開心，雖然董康富叫他小煌，但他很愿意今晚好好炒些菜來款待一下這個人很好的隊長。
董康富當然不會留下來吃劉叔家的糧食，幾番熱情地拉扯后，一邊往院門口走，一邊擺著手。
“下回的，下回的，今晚就不耽誤你們明天去趕集了。”
“小煌繼續寫吧，不用送我了，留步，別出來。”
劉叔跟著送了他半路，滿臉笑容地哼著調子回來了，跟啞哥把晾干的春聯輕輕地抖落干凈，疊放在一起卷成筒子，用布給包了起來。
李樂把紅紙鋪好，想了想，覺得光靠他腦子里的對聯存貨可能寫不了多少出來，什么四方來財八方進寶，總不能給誰都寫一樣的。
他現在需要有孫俊程手里的那本寫對聯的書，這樣明天給人家現場挑選，或者他自己從里面挑合適的寫都行，那樣就不會辭窮卡殼。
算了算時間，今晚孫俊程會從學校里回來，李樂想著吃過晚飯就再去他家一趟。
把那本書借來，實在不行，就讓孫俊程直接賣給他了事。
啞哥還想在家里睡的，但劉叔讓他今晚回牛棚去，明早正好他再把驢車趕來，李樂就可以直接帶著東西上車，從家門口快速出發了。
李樂也哄啞哥，跟他說就這一晚，明天他還照常回家睡，等他們熟悉了去集上的時間和路程，以后驢車可以起點早去牛棚里牽來。
啞哥還是不愿意，搖著頭哼哼唧唧，跑來跑去的讓人沒法和他說話，李樂追了幾步停下了。
想了想，啞哥這段時間都要起早去牽驢車，也是很辛苦的，所以給他的獎勵也要次數頻繁些。
而且上次除了在醫院里給啞哥放松過一次，算起來從他回牛棚睡，已經憋了很長時間了，所以那一晚李樂沒少受罪。
把啞哥給拉到了里屋，李樂小聲地和他商量著。
“哥哥，趕集賣春聯的這段時間，我們三天一回，行不行？”
“你照顧我點兒，大前天的晚上我差點沒讓你弄死，不怪我咬你哈，怎么樣，你那里還疼不疼了？”
啞哥噘著嘴，烏黑的眼睛上下一掃仰臉看他的李樂，皺著眉毛想了想，覺得可行，咧開嘴笑了。
“答應了吧？”
“那你今晚在家吃過飯就早點去，明早再回來吃早飯。”
董康富在村里閑著轉了一圈兒，看了看地里麥子的發芽情況，又去牛棚挑選年前要宰殺分肉的牛。
今年還是殺一頭牛，兩頭肥豬，然后分幾斤豆腐，一些江米馃條。
為了照顧劉叔家賣春聯的時間不沖突，董康富想著把時間再給錯開一些，等過一陣兒再去找劉叔說。
天上黑影的時候才回到家，董康富一進院子就看到了一輛自行車，他兒子董時筠從縣里單位回來了。
“時筠，怎么今晚回來了啊？”
董時筠正在幫他媽燒火做飯，看到董康富一臉慈愛地走了進來，趕忙站起身。
“爸爸，我都差不多一個月沒回家了，想你和媽媽了，今天局里沒什么事兒，我就跟局長說了一聲提前回來了。”
董康富本來心情就不錯，再看看他滿意地不得了的好兒子，認真地端詳了一會兒，越看越高興，忍不住地就抱了抱他。
“好，那在家住幾天啊，想吃什么呢，你媽媽明天去鎮上給你買。”
董時筠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沖著董康富和他媽微微笑著，好奇地問了一句。
“爸爸，你怎么看起來這么高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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