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二,效用兵應募武科考查正式開始。
上午巳時二刻(9點30分),趙莽和高進準時抵達軍校場。
與報名那日比起來,今日偌大個軍校場顯得空蕩、冷清。
陸陸續續趕來之人,大多數都是應征者親友團,也有不少附近坊郭居民跑來湊熱鬧。
一打聽才知,今日參加武科考查的應征者,攏共有一千五百多人。
報名那日,整個軍校場烏泱泱全是人。
這塊場地,本是侍衛司的操演場,少說能容納兩萬人。
這樣算下來,當日前來報名的應征者,少說有小一萬之數。
效用兵名額稀缺,待遇較高,遷轉又快,不少人懷揣僥幸心理,跑來湊個熱鬧。
沒想到這次面向民間的招募機會,考核門檻如此高,九成應征者被擋在門外。
剩下的一千五百多報名成功,進入正式考查,經過武科、程文兩項大考,競爭最后的一百二十五個名額。
這批人里,自然不乏各種關系戶,但最起碼,表面上的功夫不能太差。
表現太糟糕,被當場黜落的話,上頭人想幫忙也無從下手。
還有兩刻鐘,考查抽簽分組才開始,趙莽和高進站在校場中央,百無聊賴地等候著。
幾匹快馬奔入校場,馬匹“唏律律”的嘶鳴聲格外引人矚目。
趙莽扭頭望去,原來是錦體社社頭邵青,和一位身穿緋色便袍的男子到了。
邵青跨坐馬背,昂著頭環視一眾應征者,神情頗為驕橫。
直到看見趙莽二人時,他的目光才略顯閃爍了下,點了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
有現場官吏趕來,親自為那緋色便袍的男子牽馬,滿臉諂媚地說著些什么。
有幾個應征者從趙莽身前走過,低聲議論著。
“那不是高殿帥高家二郎,長沙郡公高堯柄?”
“他怎么來了?”
“嗐~肯定是來為邵青撐臉面的!”
“邵青一個潑皮,竟然能得高家看重,倒也稀罕!”
“有啥稀罕的,高殿帥早年,不也是蹴鞠社的潑皮!要不是撞大運,做了東坡先生的傔從,能有今天?”
“這么說來,高家喜歡豢養潑皮,也算不忘本嘍?”
“哈哈~你嘴真毒!”
看著幾人走過,趙莽笑道:“有機會,我倒想和那高殿帥切磋蹴鞠技法!”
高進兩手抱胸,很是篤定地道:“那你肯定不是對手!”
趙莽剛要說什么,身后傳來一聲呼喊:“趙兄臺!”
回頭一看,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趙九半邊身子探出車窗,向他用力揮手,一張臉笑容燦爛。
馬車前邊,兩位英武青年騎馬引路,正是劉锜和馬擴。
趙莽一愣,他們怎么來了?
特別是那趙九,不對,應該是康王,趙構!
那日和金國使臣比斗結束,趙子偁就認出他來。
若不然,趙莽到現在還蒙在鼓里。
一想到初見面時,就把趙構摔個鼻血噴濺、腦門淤青,趙莽就忍不住想笑,滿臉古怪表情。
“怎么辦?”高進低聲問。
趙莽咕噥道:“人家不主動表露身份,我們就假裝不知情!”
高進點點頭,倒也不覺得有什么拘謹之處。
“劉大哥!馬大哥!”趙莽迎上前,抱拳笑道。
二人翻身下馬,劉锜笑道:“得知今日開考,我們特地趕來湊熱鬧,為你二人助陣!”
“多謝劉大哥!”趙莽笑道,看向馬擴:“聽說馬大哥隨同金使返回遼東,怎么回來了?”
馬擴苦笑道:“未到登州,趙良嗣趙大夫與我,就接到朝廷急詔,命我等還朝。”
趙莽詫異道:“可是出了緊急狀況?”
馬擴搖搖頭,嘆口氣:“還不是和伐遼戰事有關。
說是和金國聯手夾擊遼國,可到現在,兩國之間,也未商定好何時出兵,如何出兵。
遼國西京大同府、南京析津府,加起來就是燕云之地,關于這兩處地方的歸屬,朝廷和金國一直無法達成共識。
就連出兵遼國一事,朝廷上下也未達成統一意見。
有人主張勸降,有人主張強攻,有人主張和談,朝廷爭論不休,官家搖擺不定,不知道該如何答復金國,我們只有先回來。”
趙莽一臉錯愕:“這么說,金國使臣是獨自回遼東的?”
馬擴點點頭,嘆口氣:“朝廷拿不定主意,只能如此了。
曷魯、徒烏二人在東京滯留半年,女真人等了我們半年。
依我對金主阿骨打的了解,此次見不到大宋使臣,必定震怒。
他不會繼續等下去,就算大宋不出兵,他也一樣要滅遼。
我推測,最遲明年二月,金國就會發兵攻打遼國中京臨潢府!”
劉锜搖搖頭:“軍國重事,朝廷如此拖延、輕慢,未免兒戲,反令女真人輕視大宋。
大宋若不能按照盟約,出兵攻下燕京,又或是讓燕京落入女真人之手,今后再想拿回來,可就難了。”
趙莽忍不住道:“不只如此,若失燕山屏障,河北平原無險可守,女真鐵騎必將南侵!
女真人可不是契丹人,金國和大宋,也沒有澶淵之盟!”
劉锜一愣,馬擴驚訝道:“趙兄弟也認為,女真人滅遼之后,就會侵宋?”
趙莽斷然道:“不錯!試想,一旦女真人認識到,大宋兵備廢弛,軍隊戰力孱弱,女真鐵騎馬踏中原易如反掌。
那么,南朝錦繡河山就在眼前,憑何不取?”
馬擴深深看著他,點頭道:“實不相瞞,我與你看法相近!”
趙莽道:“今日武科考完,我請二位哥哥吃酒,到時候一定向馬大哥請教女真之事!”
馬擴露出笑意:“趙兄弟見識不凡,正好一同探討!”
劉锜笑道:“今日你二人考過武科,本就該慶賀一番,還是我來做東好了!
清風樓的玉髓佳釀,尋常客人每日只能買到一盅。
那東家與我相熟,我帶你們去,好酒管夠!”
趙莽也不矯情,拱手道:“那就有勞劉大哥破費了!”
“清風樓?我也要去!”
正說著,趙構跳下馬車,跑了過來,還牽著位嬌俏小娘子。
趙莽裝作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暗地里卻偷偷打量。
劉锜咳嗽了聲,意有所指地道:“九哥兒想去清風樓,可得回家請得父兄同意,若不然,我們可不敢帶你同去。”
趙構撓撓頭,苦著臉,很是失望的樣子。
別說他爹,他大哥趙桓也不會同意。
何況他今日還帶著十三妹出宮,落日前可得把人送回宮里。
趙莽干笑道:“九哥兒,這位是你家妹子?”
趙構忙介紹道:“我家中小妹,喚作瑚兒。
瑚兒,這位是趙大哥,這位是高大哥。”
趙瑚兒倒也不認生,甜甜叫人。
趙莽和高進相視一眼,趙九的妹子,可不就是大宋帝姬!
趙瑚兒仰著腦袋,打量二人。
忽地指著趙莽嬌笑道:“趙大哥黑黑壯壯,像御獸園里的黑熊!”
趙莽咧咧嘴,一眾人哈哈大笑。
趙構笑了聲,又忙道:“瑚兒不可無禮!”
正說著,高堯柄和邵青走了過來。
“信叔(劉锜字),你怎來了?”高堯柄一見劉锜,親切大笑。
劉锜也忙拱手,口稱:“二哥!”
“還有馬擴馬子充,許久不見!”高堯柄也笑著點頭。
馬擴也還禮,稱呼一聲:“高郡公!”
高堯柄忽地看見趙構,意外道:“康~”
劉锜忙打斷道:“九哥兒與我們同路。
這二位便是近來聲名鵲起的神拳門師兄弟,趙莽、高進,與我們也是朋友!”
高堯柄看看趙構,又看看趙莽二人,會意一笑,饒有深意地道:“二位在宣德門前大展威名,果然不簡單啊!”
趙莽抱拳道:“讓高郡公見笑了!”
劉锜和高堯柄似乎頗為熟絡,有說有笑地交談起來。
邵青站在高堯柄身后,耷拉腦袋,一副恭敬樣。
他余光偷瞟趙莽二人,臉色陰晴不定。
請來高家二衙內親自助陣,邵青無比得意。
想著有高堯柄在,今日這校場之上,不論是誰,都得賣他幾分薄面。
沒想到趙莽二人比他更狠,請來劉锜、馬擴,就連康王也親自現身。
在東京城,劉锜和馬擴雖不如高堯柄知名,但邵青可是知道,這二位出身西軍的將門子,背后的人脈勢力,可一點不比高家差。
更別說還有一位化名趙九的康王趙構,這關系可不得通上天!
“邵兄,抽簽分組即將開始,不妨同去?”
趙莽走上前,主動打招呼。
邵青一愣,連忙抱拳道:“二位先去,某等等高郡公。”
趙莽笑道:“如此,我們先走一步。”
“二位請!”邵青笑容有些不自然。
趙莽二人、馬擴、趙構帶著趙瑚兒,先行趕往校場北邊抽簽臺。
高進道:“那邵青還挺客氣。”
趙莽笑道:“掌管內城十三條街的大潑皮,眼力還是有的。”
趙莽回頭看了眼,見劉锜還站在原地,和高堯柄說笑。
“我看劉大哥和高家關系不一般。”趙莽對馬擴笑道。
馬擴解釋道:“殿帥高俅,曾經到過治溪哥城(青海貴德縣),在熙湟軍統制劉仲武麾下效力,受過劉仲武恩惠。
劉锜初到東京時,就住在高俅府邸,與高家三兄弟一同進學、習武,情誼篤厚。
高俅對他視若子侄,故而兩家交情頗為深厚。”
趙莽驚訝道:“那高殿帥惡名累累,沒想到還是個知恩圖報之人?”
馬擴笑道:“高俅本是東坡先生身邊隨從,得東坡先生推薦,轉而投效駙馬都尉王詵(shēn),才有幸結識當時還是端王的官家。
高俅感念東坡先生恩德,對蘇家后人極力照拂,廣為人所稱贊。
對劉仲武之子劉锜同樣如此。
這些事,在東京人盡皆知。”
趙莽點點頭:“原來如此。”
好大喜功的童貫也會收養軍中孤子,施恩于軍卒。
恃寵營私、拿三衙禁軍當馬戲團的娛樂大師高俅,也會對恩人感念不忘。
人性使然,即便是禍國奸臣,也不只有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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