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車間玻璃小屋里的那些個中層干部、似乎已經習慣了被觀賞的日子，雖然不能再上班睡覺了、也不能喝著茶悠閑的看報紙聊天了，上廁所還需要提前申請、拉個屎都要掐著點時間，但軟墊子、軟靠背什么的都已經用上了，顯然是最好了頑抗到底的心理準備。
沒能力，愿意轉崗、愿意接受培訓，愿意成為了一個對國棉總廠有益的職工、甚至是重新回到領導崗位的，機會肯定會給的；但既沒有能力、還妄圖對抗到底的，鄭光威不覺得需要同情、需要給予憐憫，所以為了確保這些人的身心健康、能夠長命百歲堅持到退休，他的合理化建議就是年后安排他們去鍛煉身體……
“這小子打哪兒學來的這些損招啊？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馬慧英的詫異、鄭大民也有過的，繼續往下說著，國棉總廠的問題太多了，職工多、干部也多，理順關系就讓他頭大如斗了，這些賴著不肯走的、不至于耗費他過多的精力，全場職工的生存問題若是不解決、每個月光是發工資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馬慧英見鄭大民不搭腔、也只好繼續聽著，可聽到關于采購部門改革可就愣住了。“啥？采購科的也要出去跑業務？”
“對，兒子說等著供應商找上門來是不對的，真正的好貨不愁賣，供求關系是哪一頭強勢，就說明哪一頭才是真的稀缺、是真的物美價廉、是真的供不應求，我準備年后辦試一下，如果有效、那除了廠部常駐的采購人員之外，剩下的全都撒出去，誰能為廠里省下錢、誰就能有高收入，等渠道成熟了再考慮收上來、抓在手里，這樣就不會出現采購一旦跑了、優質貨源就給掐斷了，銷售部門也一樣，以后可不能出現跑了幾個銷售員、廠子就黃了的現象……”
一樁樁、一件件的，馬慧英等聽完了兒子所提出的這些個合理化建議可就納了悶了，方式巧妙、手段老辣，要是真的就這么給辦成了倒是好事兒，銷售也好、采購也罷，員工可就很難再有要挾工廠的機會了，以后想要躺在功勞薄睡覺、絕對沒有可能了，但總覺得有些薄情。
有大民服裝廠的先例、馬慧英是不可能去同情那些挾功自重的老員工的，但國棉總廠的規模更大、歷史更悠久、內部的山頭更多，方方面面牽涉的也太多，過完年要是真這么搞了、可千萬別再鬧出什么亂子，這個社會上聰明的人可不少，可不敢把人都當成是笨蛋！
聽完了馬慧英的擔心、鄭大民苦笑。“哎，我當時看了也是這么說的，可兒子說這些手段都也只是初級的、只是用來過渡的，是為了企業擺脫困境而采取的必要措施，一旦企業進入了常規發展階段，員工是財富、是企業發展的根本，要善待、而不能考慮什么卸磨殺驢，學校、醫院是福利之一，以后還要爭取能解決員工們的住房、解決員工們的養老、解決職工們的家屬就業、孩子上學等一系列的問題，兒子還說辦企業的目的最初是為了賺錢，但賺到錢以后就需要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賺得越多、需要承擔的責任也就越大……”
馬慧英動容。“咱兒子真這么說的？”
“我覺得這是咱兒子的心里話……”
同一時間，躲回了皇宮花園的鄭光威覺得這兩天他腦子一定是不靈光了。
為了拿回了車、所付出的代價就是拿出一份合理化建議，鄭光威可不知道自己忙了兩天才搞出來的東西、會讓馬慧英想了那么多，但明天就是年三十、肯定還是要在鎮上的家里過年的，以鄭大民的性格而言，只要逮著機會就會把車給開跑，所以那份合理化建議就不該今天送過去，而是應該等到了要去接榮靜芝的時候、以這玩意兒為交換條件把車換回來……
十二點剛過，鞭炮聲就斷斷續續的響了起來，門窗緊閉、但鄭光威這一晚上還是沒怎么休息好，早上習慣性的醒來想著陳靜的機票訂好了，今天的事兒并不多，一會要去市局拿榮靜芝的通行證、下午要洗澡、晚上就只是吃年夜飯看春晚了，賴了個床、八點一刻才起來，洗漱完開著那輛嘎嘎作響的二手桑塔納在外面吃了早飯、便來到了市公安局，拎了幾條煙踏著輕松的步伐進了周海曙的辦公室。
本該需要好幾周的通行證、短短四天時間就辦妥了，鄭光威是誠心誠意的想表示感謝，但周海曙卻是堅決不肯收，反倒是從柜子里取了些茶葉讓他捎給鄭大民。
“周主任，您這可就沒道理了！哪里有拎著一個袋子進來、拎著三個袋子離開的？怕不是要給門衛攔下來哦……”
周海曙怔了下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哈哈大笑著把他給送下了樓，扶著車門這才說路斌那案子年后就要開庭了，他岳丈托人找到了自己，如果起訴方不那么的堅持、法院最后可能會輕判些。
“小鄭啊，先聲明，我只是負責把話兒帶到、絕沒有影響你決定的意思。看守所那邊我也挺熟，路斌一直想要見你的，之前是因為不合規矩、所以沒人搭理，不過路斌他岳丈是信合的一把手，所以……”
“他還想見我？為什么呀？這案子是廠里報的案，我一個高中生、哪里會曉得這里面的名堂？”
周海曙見他不愿意說、將車門關上卻彎著腰道。“我真不參與這事兒，不過你要是想要去見見人、去了那邊找所長直接報我的名兒就行了。”
鄭光威開著車離開了市局，腦子里想的卻是路斌還有什么辦法脫困。
證劵確鑿，而且檢察院為了把這案子辦成鐵案、辦成能上報的鐵案，可是費了很大的力氣、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再加上為了推動這個案子進入程序、國棉總廠這個包袱都已經由港商唐胖子出面買了下來，雖說市委那邊沒留下白紙黑字，但只要是公事公辦、路斌就別想翻身！
安慰著自己人世間還是有公平存在的，但鄭光威一抬頭才發現走錯了路，繼續向前過三個路口，就是市看守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