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喜功，是每個“有作為”皇帝的標簽。
因為家天下的緣故，想要彰顯自己的能力，能夠彪炳史冊，難免就會為了“功績”而枉顧百姓生活，社會經濟發展。
朱厚照也是一樣。
他一聲令下，歷法標準修改了，很多能兼容的東西，都要套入華夏公元紀年之中。
只是朱厚照這個華夏公元紀年，比黃帝里開元紀年，多了七百多年，并且沒有任何確定的年歲，只是朱厚照腦袋一拍就決定的。
而開元紀年到公元紀年之間的七百多年，就需要一群禮部官員去找補大事件，填補這段時間不確定的空白。
不然總不能用一句：“這就是炎帝時代，然后給搪塞過去了。”
好在，大明境內存在的古籍夠多，有人在南京藏經閣內，找到一本晉代的傳記，寫了關于“炎帝氏族內部爭權導致衰弱的傳說，并且援引五胡皆炎帝與夏后氏結合而出的言論”。
而這段時間，被稱為魁隗氏炎帝，被神農氏炎帝取而代之的時代。
也不知道真假，但能用就行了，也沒更多其他的資料了。
朱厚照看著官員們拼湊出來的歷史，脈絡，最后敲定，以神農氏炎帝取代魁隗氏炎帝標志華夏正式走入華夏部落聯盟時代為起點，定為公元元年。
接著命令編修《華夏上下五千年》，詳細描述了北方華夏族裔游牧民族的誕生。
隨后以夏朝建立，確定為華夏封建王朝時代，然后以平王東遷為結束。
接著以春秋為起點，確定為華夏中央封建時代，在漢武帝推恩令頒行定為結束。
然后再以漢武帝頒行推恩令的同時，確定為華夏中央集權時代，在正德二十年朱厚照立先為結束。
是以，大明正德二十年為起點，確定為天下中央封建時代。
一共五個時代，標志用自己為基底，確定華夏萬族從他這一朝開始，正式步入天下角逐的時代。
未來就是天下中央集權時代，隨后如果有幸踏足星宇，或許就會開啟銀河中央封建時代，逐步從封建走向集權。
這種編年體大事件圖書的目的，就是進一步加強各族之間的聯系。
當然，為了解決暴秦的史觀問題，朱厚照是親自寫秦代的脈絡，再由下邊去增補。
他說，秦皇一統天下，并六國，正國統，肇始漢家江山一統，立此萬年，分久必合，百代皆秦法也！
悉如盤古開天辟地，誠乃壯哉盛舉。
凡華夏后世子孫，百拜秦皇之恩。
然后還有漢武帝的功績，定統儒術，防百家內耗，雖有弊端，但誠使風倫一統，天下歸一，華夏不再有裂隙矣。
秦皇漢武，是朱厚照尊重的人。
前者生生滅六國，湊出了華夏的硬件。
后者統合所有腦袋，徹底給華夏打了軟件。
軟硬件結合，后代幾個皇帝修修補補，不斷更新，最終定下了整個天下的框架。
朱厚照寫編年史，以華夏族人自居為豪，推崇每一個朝代，要求客觀看待每個朝代的得失，同時用自己后世的思維，替換了底層儒家的部分思維，算是融入其中。
……
當然朱厚照寫這種文，自然會有人捧哏。
不過寫的最好的還是逸史氏的文章。
“不偏不倚，中庸之道。”
看著報紙，楊廷和笑著對楊慎說：“你這篇點評，寫的不錯。”
楊慎持著高郵咸鴨蛋掰開，流出金黃蛋油滴在白粥上，芬芳讓他陶醉的說：“陛下的道統，已經臻至化境。天下有識之士也都清楚，陛下的道，才是未來的路。中庸之道，并非只顧道德，而忽視仁德。
道德和仁德，側重是不一樣的。
道德底線為法，仁德底線為義。
道德予己，仁德予他。”
楊廷和深深看了一眼楊慎說：“你也被陛下徹底影響了呢！”
“孩兒只是以為，陛下的道統才是正確的。只是陛下主張民殷國富，道德自然來。
但孩兒以為，民殷國富還不夠，還需要量力而行，以及懂得約束自己的欲望。
理學的存天理，滅人欲，在陛下筆下是過猶不及。
但在孩兒看來，陛下施政于蒼生，使之富裕是道德，但陛下很多時候行事武斷，十分暴戾，便是陛下不修仁德所至。哪怕雷霆雨露皆為君恩。
但凡是殺戮，當有道，有法，一切正大光明。”
楊慎掰完了咸鴨蛋，然后開始攪拌白粥，接著吃了起來。
楊廷和折了報紙，放在一邊，點了點頭：“所以陛下在做準備，今年《憲法》、《民法》、《刑法》、《商法》等法典都會刊行。
準備了五年，一切儼然就緒。
君主的道德，只能約束自己，但該以法定罪的，仁德干預不了。
道德，便是法，對吧？”
楊慎聞言沉默了一下后放下勺子，吞下嘴中白粥，擦了擦嘴，淡然說：“公天下者，法為（四聲）道德。
仁德予他，只能指《民法》之中的案例，但非強制，子曰：何以報德？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觸犯《民法》，民不舉，官不究，只要愿意諒解，便是仁德，不愿諒解也無所謂，畢竟以直報怨也是圣人教誨。
但若是，觸犯《刑法》，當以國朝刑斷，以彰道德，以儆效尤，還天下朗朗乾坤，否則顛倒黑白，恐傷民心。”
啪啪……
楊廷和忍不住鼓起了掌，讓楊慎有點不好意思。
“不錯，不錯。你的言論為父今日就用上。”楊廷和很滿意的說。
“父親是擔心有人會反對陛下的《刑法》頒行被文臣反對？”楊慎一下領悟道。
“沒錯，自古以來，民不舉，官不究。地方刑斷，更多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但《刑法》律令章疏，牽扯了很多新罪名，其中包括了官員職務犯罪、玩忽職守等罪責，都是要列入刑部刑斷行列的。
如此一來，都察院一旦發現地方有官吏犯罪，可以立刻申請警部逮捕，然后提請公訴，遞交證據，進行審判。
對于很多官員而言，這是不可理喻的。”
楊廷和感慨了一聲：“今日在朝中，只要公布《刑法》，會亂天下的。陛下徹底阻斷了不少人的保命符，刑不上大夫成為笑話，這可是真正的法家手段。所以，方才問你如何看，你給的回答，為父以為可用。”
“那我來說如何？”
“不，你只管看著，不說話。”楊廷和搖了搖頭，“今日如果《刑法》無法下發，那么陛下從江南緝捕來的地主，都會按照《大誥》來裁斷。”
“原來如此。”
楊慎明白了。
這《刑法》必須立刻馬上推行下去了，不然真要是被拖延了，皇帝真按《大誥》來裁斷江南叛黨，那絕對是人頭滾滾，整個長江都會全是鮮血的。
這個風險，誰也負擔不起。
“不過，《刑法》能過陛下那一關嗎？”楊慎好奇問。
“楊一清與陛下妥協了，陛下新增和修改了不少條款，其中官員可以按律刑罰，貪污免死，但要斷仕途和數代不仕。作為回饋，陛下嚴格增加政治審查、專門在憲法里增加了《選吏律》內容中規定，《官吏一體令》、《官吏納糧令》、《官吏差役令》、《官吏財產繼承令》、《官吏違法加罪令》，以及《官吏成分審核令》等等，多達六十份，涉及官吏行為準則等在內方方面面的法令。”
楊慎一聽這些法令名字，瞬間明白了楊廷和的意思。
貪污犯罪，以及一些受到牽連的“叛黨”，朱厚照可以不殺人。
但要斷絕仕途，要讓子孫以后不得從政，影響至少是三代人。
然后換來的就是一系列的特權回收。
將朱厚照之前用鎮國府和圣旨形式下達的階段性旨意，直接變成法典的形式，強制執行，但至少換回了一群本來該死的腦袋。
“所以，會有人反對的。楊一清要救江南士紳，但朝中不滿的聲音不少，畢竟很多北人不愿意江南這群士紳就這么被放過，還是用他們未來的優待來換取他人的性命。”
楊廷和看得很清楚，接下來的頒行，必然會爆發眼中的朝堂爭端。
而這個時候，楊慎的“道德予己，仁德予他”的言論，就是將法統合入儒的一條不錯的辯論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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