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殺人在陰曹地府是什么罪過，我只知道，我燒了那些帶票子，讓那些準備賣兒賣女的人緩了一口氣。”
老陳說著，臉上再次掛起了若有若無的笑意。
笑呵呵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那個一次性殺害了三條人命的亡命之徒。
但仔細想想，一個好人為什么會殺人呢？
“至于您說的嫁妝薄一點兒，那可不行！”
“我的閨女眼睛看不見，再加上身子骨弱，根本就照顧不了公婆，所以我想備點兒沖一些的嫁妝，這樣一來我的閨女就不受欺負啊！”
“我借了錢，借一個，就要還五個啊！”
“我還不起，有一天他們將我叫了過去。”說到這個地方，老陳周身升騰起絲絲縷縷的猩紅色熒光，他在向著厲鬼的方向轉變。
“我去了！”
“一進門，就看見那兩個王八蛋在喝酒，吃肉；他們那哪里吃的肉，喝的是酒，明明就是窮人的血汗，窮人的骨髓。”
“他們讓我跪下，我就跪下！”
“噗通！”
老陳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他們讓我磕頭，我就磕頭！”老陳將自己的頭磕的砰砰直響。
“一個不夠，我就磕兩個！”
“兩個不夠，我就磕三個！”
“直到……他們說要將我的閨女賣到那種地方，他們要將我的閨女賣到那種地方……”
老陳面色再次顫抖起來，手中比比劃劃，一舉一動間都充斥著無盡的陰沉連同肅殺。
“一刀，兩刀！”
“直到他們都倒下不動……”
“我們是窮人，但我們靠自己的本事吃飯，他們呢，他們呢？”
“他們是有錢人，但那些錢都是怎么來的？”
“逼的窮人賣兒賣女換回來的，我看見他們都惡心。”
之前的趙吏緩緩閉上了眼睛，目光轉動之下，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那你，為什么要殺那家人的兒子？”
老陳臉上的神情再次一沉。
“那個小兔崽子，更不是東西……說什么我閨女天生命賤，先要跟他成親，等他什么時候不要了，再賣到那種地方去！”
說到這里，老陳身上的氣勢突然消散了一個干凈，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哀求，周身所浮現的暴虐連同怨恨之意當即消散了個干凈。
果然啊，好人，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好人。
“噗通！”
老陳再次跪下了。
這一次面對著跪下的人，則是之前的趙吏。
“彭！”
“彭！”
“彭！”
一連三個頭，直挺挺地跪在之前的趙吏腳下，在用袖子抹除皮鞋上的塵土之后，這才出聲說道。
“這位爺，我知道您是一個有本事的人！”
“您能不能幫我看看我閨女，您幫我看一眼，我就放心了。”
“我的閨女，叫鳳蝶！”話音落下，老陳又是一連串的磕頭，滿臉卑微，滿臉哀求。
那副模樣，看的夏冬青也有些不忍。
“趙吏……”
“唉……”
趙吏長長嘆了口氣，“在父母的眼中，兒女就是全部，對于眼前的老陳來說，他若存活的意義，就是自己的女兒。”
“可憐天下父母心！”
“每一個父母自孩子降生，肩膀上都多了些沉重不堪的責任。
老陳是一個好人，為了他的女兒鳳蝶可以付出一切，但他又殺了三個人，害了三條人命。
冬青，他是好人嗎？”
趙吏轉過頭問道。
老陳是好人嗎？
他是好人！
待人和善，和睦鄰里，一輩子兢兢業業，依靠自己的體力吃飯。
這樣的人不算是好人，誰還是好人呢？
但他又不是好人。
正如同趙吏所說的，他用刀抹了三個人的脖子，不過被殺的三人，就是好人嗎？
他們逼得不知多少人家賣兒賣女，吃的食物，喝的酒都是窮人的鮮血，這樣的人比所謂的惡人，更加讓人厭惡，更加讓人作嘔。
殺了這樣的人，不應該是為民除害嗎？
但人間的律法跟冥界的律法一樣。
只有法律，才能制裁那些犯罪的人。
老陳，在人間殺人害命。
葬送了自己的一條命。
在冥界，他又以殺生的罪過被打入地獄中。
這一切，值得嗎？
“多謝大爺，多謝大爺！”
見之前的趙吏點頭應允，老陳又是一連串重重的磕頭。
待跟隨之前的趙吏走到門口之時，老陳轉頭看了眼遠處昏暗至極的巷子。
“老王，咱們下輩子再喝酒吧！”
“到那個時候，老陳我請你吃熱騰騰的豆腐，咱們不吃豆渣了。”
老陳突然朗聲說道。
那個打更人，就姓王。
“別看了……他早就死了！”
“因為接受不了媳婦兒逝去的事實，也上吊結束了自己的性命，去了底下說不定還能再碰見。”
之前的趙吏突然出聲提醒道。
聽聞這個消息的老陳面色一陣顫抖，“老王，也沒了？”
“沒了也好，這世間人不人，鬼不鬼的，去了底下相反能夠得到些許的安生。
死了好，死了也好啊！”
老陳喃喃自語道。
“這位爺，啥時候才能熬過去啊？”老陳臉上的笑容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的悲苦，他終究還是再也熬不住了。
這該死的世道，將活生生的人變成了行尸走肉。
之前的趙吏頭也不回地答道，“熬著吧，終有一天，花會重開，你想擁有的一切，都會得到的。
熬著吧！”
兩人逐緩緩踏入幽深灰暗的夜色中，逐漸隱去了蹤跡，只剩下老陳那有些沙啞的吟唱聲依舊殘留在虛空中央。
“冬去春來花滿天，老漢我笑看閨女出閣嫁漢……”
唱著唱著，夏冬青跟玄女兩人已經滿臉淚痕。
“行了，行了我的兩個小祖宗！”
“差不多行了！”
“你們兩個一個天女，一個擺渡人，能不能不要這么多愁善感？”
趙吏轉頭看著身旁的兩人，隨即抬手揮動了手中的金剛杵，金剛杵劃動，當即便崩碎了眼前的虛空。
接下來的事情，沒有必要看下去，也沒有必要讓兩人看見。
接下來的事情能是什么？
正如同趙吏所說的一樣。
熬著吧，活下去，終有一日，花會重來，候鳥歸來。
“咔嚓！”
隨著一聲如同玻璃炸裂的聲音響起，眼前的空間就此崩碎，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遍布腐敗腥臭氣息，晦氣叢生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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